簡鴉看向那雙巨大的手,隻有神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于是簡鴉嘗試實行一個道德的綁架,他對神說:“你一定有辦法。”
神不是仁慈的神,但也并非邪神,他是均衡的神,同時嚴厲,同時博愛。
所以他應許了簡鴉的願望,留下了一段好像謎語一樣的神谕:
——人間的七個罪孽将推舉為七座高塔。
——高塔盡數倒塌時,魔鬼會被趕回地獄。
最後他又對簡鴉說:“或許你有一天你會改變主意,願意回到我身邊,燃燒你的翎羽,我會來接你回家。”
他說完之後,未對穆伺再置一詞,似乎對他失望至極。
夜空中裂縫無聲無息地愈合,神離開了。
萬籁俱寂,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隻有被掀翻的帳篷,以及廣場那狹長的血痕,證明剛才的一切并非夢境。
神消失後,簡鴉和穆伺瞬間成了廣場上的焦點,周圍的人紛紛向他們投來視線,或震驚,或猜疑,或畏懼。
簡鴉不喜歡被人盯着,他拽拽穆伺的袖子,小聲道:“我們回去吧。”
鄭直的對講機突然響了,耳麥裡傳來總指揮官的命令,他隻得伸手攔住簡鴉,“史密斯先生想見你們。”
總指揮官的辦公室在遊樂場的管理大樓,位于遊樂場正中心,是最安全的地方,柴油發電系統就在這棟樓的地下室。
簡鴉跟着鄭直來到辦公室門口,還沒推門就聽見霍爾特在跟某位上級通電話,隔着房門都能将對方癫狂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沒錯!沒錯!神親自降臨在我的負責區,就在剛剛!我的天啊,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我是被選擇的人,我是被命運青睐的!我将成為全世界的英雄!”
“……”簡鴉默默地和穆伺對視一眼,“我不想見他了,你呢?”
穆伺拉着簡鴉轉身就走。
簡鴉又把鄭直拽上了,“走吧,鄭警官,我們三個一起聊聊。”
避難所裡亂哄哄的,士兵們忙着維持秩序,三個人回到摩天輪轎廂,簡鴉把繩梯收上來,關上了門。
轎廂裡有兩排長椅,鄭直坐在了簡鴉對面,他剛想問什麼,簡鴉便打斷他的話,“不用問了,我不是人,是一隻烏鴉,原本是神養着的,生活條件太差,所以跑到人間來生活。”
他又看向穆伺,“那麼你呢,你是誰?”
穆伺沒什麼表情地回答:“你老公。”
“……”簡鴉拍了拍桌子,警告穆伺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不要跟我套近乎,說實話。”
穆伺:“我是神的一部分。”
他擡起手,“是祂的尾指。”
簡鴉一愣,“你不是穆家的小孩嗎?怎麼又變成小拇指了?”
鄭直表情詫異:“穆家?你說的是北貢時期的穆家?”
簡鴉:“你知道?”
“曆史課上學過的,曾經在北貢時期盛極一時的穆家,權傾朝野,富可敵國,不過…”
他遲疑幾秒,謹慎地看了穆伺一眼,不知道該不該在本家人面前說穆家的壞話。
簡鴉追問:“不過什麼?”
鄭直如實道:“我讀書的時候看過幾本野史,書裡說,穆家原本是一夥盜墓賊,有一次無意間倒到一個年代非常古老的大墓,大賺了一筆,然後就金盆洗手,還把姓氏改成了穆,諧音就是墓。”
”據說那座墓屬于一個極度盛行祭祀的朝代,他們在裡面找到了一個卷軸,詳細記載了向神祈求庇佑的辦法。”
“于是穆家勾結土匪,屠殺了幾十個村子,湊齊九百九十九具屍體,把他們剝皮去骨,塞滿稻草做成人偶,又由家主親自殺死自己的長子,終于完成了血祭。”
“然後穆家就一下子發迹了,不管是權力還是财富,他們都做到了極緻,連當朝皇帝都要忌憚他們幾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種風光隻持續了二十年左右,之後很快就沒落了。”
簡鴉聽得目瞪口呆,“鄭警官,你這是看的什麼書?也太野了吧?”
但穆伺并沒有否認,甚至還做出了補充,“神确實回應了他們的願望,祂切下自己的尾指,投入穆家女眷的腹中,化為一個胎兒,就是我。”
“我活着的時候,會給穆家帶來無限的福佑和氣運,但是他們所付出的祭品,也隻能換來二十年。”
簡鴉恍然大悟,難怪當時穆伺身上明明不見一絲病氣,卻毫無辦法地日漸衰弱,也難怪穆家的人都對他那麼客氣,想方設法地延長他的壽命。
“可是你死後,不應該回歸神的軀體嗎?為什麼又…”
簡鴉說到這裡,緊急閉嘴了,聯想到他那三十樁生意,顯然這個話題對他們來說危險而且敏感。
“我确實應該回去,但是我改主意了。”
穆伺自誕生起就擁有完整的記憶,也明白自己的使命,但他厭煩人間的一切,陽光、河水、鳥鳴、所謂“家人”們的阿谀奉承,一切的一切都那麼聒噪無聊,所以他無比渴望重新與神融合。
然後簡鴉來了,就像一顆石子打破了死氣沉沉的深潭。
穆伺甚至覺得,自己的心髒從那一刻開始,才真正地開始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