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回到簡鴉身上時,他便想起了一切,他記起自己從何而來,為何而來。
于是,他擡起胳膊,用力将手裡的闆磚扔向神,精準地砸在了對方的指甲蓋上。
這當然不可能傷到祂什麼,但足以表達簡鴉内心的憤怒。
簡鴉的身世其實很簡單,他就是一隻烏鴉,但他是一隻被神豢養在身邊的烏鴉。
“你還敢叫我回去?!你還敢叫我回去?!”簡鴉怒氣沖沖地四下看着,試圖再找一塊磚頭繼續砸。
穆伺拉住他,一邊面無表情地勸架:“别生氣,别生氣。”
一邊悄悄往他手裡塞闆磚。
神說:“你已經在外遊蕩了三百年,你應當回到你的家園。”
“去你的家園!”簡鴉罵髒話了,如果不是手裡握着闆磚,他一定會豎兩個大大的中指給神看,“我讨厭那個地方,讨厭死了!”
“……”
神沉默了。
神震驚了。
神就像一個被自家小貓嫌棄的貓奴一樣,崩潰了。
“但是,我一向寵愛你,縱容你。”
神不解地說着,“我特意為你打造的金色鳥籠,使用了流淌在哈洛忒克斯山谷的黃金,采撷了阿帝斯缇迩山巅的星光,點綴在籠頂的紅寶石,是七個完美世界的結合。”
“嗯…我承認那些亮晶晶是很好看,但是沒有人間的好看。”
簡鴉氣勢洶洶地抱起胳膊,“重要的是,那個籠子到處都是硬邦邦、冷冰冰的,根本不是睡鳥的地方,我被關在那裡整整一百個世紀!”
在簡鴉的記憶裡,他非常讨厭冰冷的籠子,平時不是在啃籠子,就是在咬籠子。
它再昂貴,也不如自己編的草窩舒服。某種意義上,他像是那種嫌棄八千塊錢的貓窩,但喜歡破紙箱子的貓。
神解釋道:“外面對你來說太危險,你在籠子裡才是安全的。”
簡鴉冷哼一聲,“你那個破籠子我都懶得說,對了,還有吃飯方面也特别差。”
神徹底驚呆了,“你飲用的是白晝初時碧羅葉上生出的露水,食用的是三聖樹千年收獲一次的果實,它們是最純淨的。”
“可是很難吃啊,什麼味道都沒有,嚼起來像蠟燭。”
簡鴉越說越生氣,“有一次,我隻是偷偷嘗了一口混沌,你就把我抓起來打,我恨你!”
“……混沌是邪惡之物,我并沒有傷害你,隻是賜予你淨化的力量,讓你免遭邪惡的侵害,隻是這過程伴随着不可避免的痛楚。”
簡鴉思考了一會兒,沒想起來當時具體發生了什麼,他本體的腦子隻有核桃仁那麼大,無法容納太多古老的記憶。
“好吧,那就當這件事是我的錯吧,不過我既然已經跑出來了,就不會再回去,我已經習慣了和人類一起生活,你自己再養一隻烏鴉吧。”
“……”
神沒有應答,他的手轉向穆伺,聲音不像剛才那樣循循善誘,變得嚴格起來。
“那你呢?你的使命早已結束,要何時才肯回歸?”
穆伺一言不發,簡鴉驚訝地看向他,他努力搜尋自己的記憶,可以确定的是,他從未在神身邊見過這個人。
穆伺是誰?他的“使命”又是什麼?簡鴉很好奇,但現在并不是深究的時候。
神等不到穆伺的回答,但已經從他的眼神洞悉了答案,
神發出一聲滄桑而沉重的歎息,聽起來就像家裡有兩個叛逆小孩的老父親。
“塔斯維狄爾。”祂用神的語言念出了簡鴉的名字,翻譯成人話大概就是:漆黑羽翼·死亡意志·恐虐魔影。
總之,很中二的一名兒。
神用這個名字稱呼簡鴉時,其威懾力和你媽喊你全名是一樣的,這通常代表了非常嚴厲的警告。
“違抗神的命令隻會給你們招來惡果。”神說道,“世界終将滅亡,你們也不能長存。”
這倒是提醒簡鴉了,他喜歡人類的社會,才想留在這裡,可如果世界毀滅,留下來也沒有意義,難道要他的餘生在廢墟裡和蟑螂一起生活嗎?
“那就别毀滅啊。”簡鴉直截了當地提出解決方案,他回頭向穆伺征求意見,“對吧?”
穆伺:“滅亡是必然。”
簡鴉啊了一聲,“完全沒回轉的餘地嗎?”
穆伺思考片刻,“有,難。”
“我們該怎麼辦?”
“要抹除這個世界多餘出來的惡,當善惡重回平衡時,神就沒有再毀滅它的理由。”
“善惡平衡…”簡鴉沉思着重複這個詞,他想起了夢境中的黃金天平。
可是他們要如何才能讓失衡的天平重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