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偶是空心的,砸一下便碎得徹底,碎片四處迸濺。
“真是陶做的啊。”胖子感歎。
“難不成還是金子做的?”高麻子撸起袖子就要繼續去抓鳳觀昙,隻往後抛下一句:“都别拿那些沒用的!”
清脆的聲響還在耳邊回蕩,鳳觀昙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那是什麼東西。
柳暗花明頃刻化為死路,鳳觀昙隻是體力略有恢複,卻仍沒有靈力。
隻剩一地狼藉,就是用來當刀刃都太鈍了些。
正在這時一枚小珠子哒哒地跳着,緩緩滾到鳳觀昙腳邊。
是陶偶上面那兩枚不起眼的眼珠,先頭那一枚在落地的瞬間就碎成粉末,眼前這一枚是有什麼特别的?
鳳觀昙的心砰砰跳着,他順勢被高麻子打翻在地,默不作聲地伸手拂過地面将那枚小珠子收進衣袖。
那是一顆比小指指甲還小的晶瑩剔透的珠子。
其中似有紫色光芒流轉。
觸碰到它的瞬間,鳳觀昙感到身體裡仿佛有什麼東西複蘇了。
“喂。”
鳳觀昙舉起手擋住了高麻子,他咳了咳,半擡眼皮笑着問:
“你知道你砸的是什麼?”
幾人沒料到被他們晾在一旁的病弱家夥還敢出聲,狐疑地望過來。
高麻子輕蔑地低頭看他:“嘁,你們家的傳家寶嗎?”
“是啊,這是葉家供奉的玄貓神君像,惹了祂,你們也不怕半夜被勾魂。”鳳觀昙笑道。
屋中霎時安靜下來。
轉瞬,又爆發出一陣哄笑。
高麻子分散的五官笑得擠到了一起,“貓能當神君?你爺爺我這輩子就沒聽說過有這碼事兒!”
四大神君除了千葉神君、白澤神君,就隻有辟邪神君和重明神君,裡面顯然沒有貓的位置。
“他還有膽子編瞎話呢。”胖子也附和道。
“騙你們做什麼?瞧,我剛才都已經咽氣了,現在不是還好好的。”他們眼中的病弱書生像是完全變了個人,唯獨不變的,是依舊讓人恨得牙癢:“還有啊,想做我的親戚,你還夠不上呢。”
“你瘋了吧,誰給你的膽子——”
高麻子惱怒地踢開地上的碎片,拎起鳳觀昙的領子。
忽然,他停住了。
整個人都停住了。
高麻子盯着鳳觀昙求饒般舉起的手愣了一下。
“大哥,大哥?”
身邊的人過來推他。
高麻子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
接着,他見身邊的胖子站在那裡直勾勾地盯着鳳觀昙的臉。
再下一個,是一旁無人注意的小個子癡呆地望向前方。
“你們都怎麼了?”高麻子連惱火都顧不上了。
“剛才好像,好像真被什麼勾了魂!”胖子搖搖腦袋,臉色難看起來,“不會他說的是真的吧?”
“你腦子壞了!其他的神能叫神嗎?”高麻子吼完,也沒有再靠近鳳觀昙:“還有一個半時辰,你們守在這裡!他家窮得叮當響,再在這裡耗着,我都要沾上窮病了。”
“别走啊,信一下吧!”鳳觀昙直勾勾地盯着高麻子。
高麻子退了一步,手上的東西甩到葉驚蟄身上,“戌時我們過來接親!老實點。”
其餘幾人也跟上他,嘴上嚷嚷着“你家真是晦氣!”“信邪神可是要被抓起來的,等死吧你!”
屋中短暫地變得安靜。
葉驚蟄拽下蓋住她的那件沉重的嫁衣。
她将鳳觀昙扶到竹椅上,手制竹椅發出響亮的吱嘎聲。
這副身體真脆弱,一口水不喝,就能有别人酩酊大醉的效果。
鳳觀昙躺在椅子上歇了一會兒。
剛才他說的話是現編的。
這陶偶醜醜的,他總不能說是狐狸吧?
反正如今除了白澤、千葉,還有重明與辟邪,四位神君
其他敢妄自稱神的,都是邪靈。
鳳觀昙随便拎出來一個也能吓吓他們。
不禁吓。
不過你也有今天,鳳觀昙想。
鳳觀昙說的玄貓神君,确有其神。
從前是他的摯友——
至少在設計将鳳觀昙殺死之前一直是。
祂本該是下一位最強神。
如今卻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鳳觀昙的記憶也不完整,零星的畫面少得像葉家缸底的米。他記的最清楚的内容,是自己從前有過九條比山還大的毛絨尾巴,困的時候可以埋在裡面睡覺。
可惜現在沒有了。
鳳觀昙靠在椅背,擡手看被他攏在指縫中的珠子。
剛才他刻意将它亮給他們瞧。
因為拿到珠子後,他發現——他還是沒有一點兒靈力。
但隻要他聚精會神去控制,就能讓目光落在珠子上的人有一刹那的失神。
他登時高興,這本該是有靈力時,他的眼睛所能做到的事。
這珠子來得妙極。
可試過之後,他發現生效時間很短,隻有一刹那。
而且一次僅能集中精神迷惑一個人。
最重要的,那個人還不一定會中招。
這點兒時間,連從他們口袋裡偷偷摸回來那隻镯子都做不到。
但這已經是鳳觀昙唯一的倚靠了。那少年是誰,鳳觀昙尚不知道。
但再見到,總歸會将他認出來的。
他搖搖頭将它收回口袋。
不過一顆紅豆大,若是不仔細收好,可要弄丢了。
葉驚蟄正在旁邊為他包紮傷口,她雖眼盲,但行動起來并不像他想的那般費力。
鳳觀昙檢查了一下,原本緻命的傷口,已有了愈合的迹象。
看起來可怖,但性命無虞。
鳳觀昙更想看看那真正讓他驚醒的滾燙的傷口。
扒開領口的他卻愣住了。
他胸膛的肌膚完整,也就被高麻子踹了一腳有些許泛紅,除此之外沒有受一絲一毫的損傷。
驚醒他的那種幾乎要将他燙傷的溫度,好像隻是錯覺。
再細瞧,倒是鎖骨下方有一滴細小的血珠。
指腹一抹,發現那隻是一顆朱砂痣罷了。
“怎麼了?哥哥。”
“沒什麼。”鳳觀昙将衣裳拉好,适應了一下虛弱的身體,勉強站起身。
高麻子說稍後就來娶親,他要抓緊了。
他推了推門,門被鎖住,屋裡剩下一扇窗子。
窗子隻能晃動着推開一道縫,他看到葉家的矮牆外還站着一黑一黃兩隻兇惡的大狗,正留着口水,呼噜着。
是兩隻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