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晃動窗子,矮牆外兩個留下來看守的男人怒氣沖沖走進來。
他們一個生得壯實,另一個矮的手裡拿着鋤頭,先是抽開了窗外的枝條,将窗子打開,接着呵斥鳳觀昙問他要做什麼。
“透口氣而已。反正你們在,我們總不至于跑了!”他說得大聲,引路過的鄉民投來目光。
那鄉民隻是瞧了鳳觀昙一眼,接着熱絡地同看守的二人打招呼,竟還叮囑他們看好葉家丫頭。
看這情況,逃是逃不出去了。
就算出了院子,也出不了村子。
雖然高麻子嘴裡說葉驚蟄因為八字相合,要被獻祭給山神,純屬胡說。葉驚蟄的八字他們上哪裡知道?
這娶親多半也是高麻子編的理由,還能借口“搜找嫁妝”順便洗劫财物。
但那些鄉民,是絕對不會聽的。
因為隹鄉近來确确實實是怪事不斷,讓他們不得不想辦法讨好山神。
隹鄉山上供奉的那位羽毛斑斓的花枝錦雀,是從屬于千葉神君的神侍。
這位小山神在附近十裡八鄉非常有名。
年輕姑娘出嫁前來這裡拜一拜,求婚後生活美滿幸福,格外靈驗。
在十幾天前的一個暴雨之夜,村口出現一面塗滿詭異字迹的石碑。
這夜,廟頂塌了一塊,漏了一夜大雨。
第二天清早,人們發現祭台上的錦雀塑像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浮在半空,四角傾垂的紅蓋頭。
它顯然是蓋着什麼東西才能浮起,隻是不會有人敢上前去揭開。
人們起初真的隻當山神換了裝扮。
畢竟這位錦雀神君最靈驗的就是關于男女婚事,既是去廟裡祈求婚後和美,這蓋頭倒也應景。
可請來修屋頂的人換了好幾撥,最終一片瓦都沒有補上。
最後來的那人還摔斷了一條腿,他說那時他正補那瓦片,補得好好的,補到最後一片,廟頂已是嶄新完好。
他小心地退了兩步,腳下一松,才發現在身後竟還有一個需要修補的大洞。
起初他沒當回事,以為是漏看了。待将屋頂好好檢查了一遍,确認隻剩下一處破損後,便着手修補。
這次,當他補好最後一片,一模一樣的大洞還是在身後出現了。
第三次,他刻意在最後一片瓦片落好前,檢查了身後,确定沒什麼問題。
他仍不放心,可惜他背後沒長眼不能同時盯着,隻好在放下瓦片的同時,一隻手放在那個會出現漏洞的地方。補好屋瓦的那一瞬,他感覺摸到了什麼濕淋淋的東西。
收回手一看,竟是一手鮮血。
他吓得連滾帶爬,摔了下來。
不止這一件怪事,最近上山的人,許多都離奇失蹤了。
等派人去搜找,丢失的人又會奇怪地從身邊冒出來。詢問也并無異狀,無非是山中躲雨、打個盹後迷路這樣的小事。
但第二天傍晚一到,家人說那人又不見了。
起初鄉民們還是去找的,可反複幾次,夜裡人越找越少,白天又瞧不出什麼問題,漸漸都不願意糾集人手上山了。
還有更加詭異的事。
鄉頭鄉尾住着兩個獵戶,說是約好去拎陷阱裡捕住的野豬。那是第一個獵戶頭一天夜裡捕到的,他說太重,一個人拿不方便。
第二個獵戶如約進山,卻沒等到人,往陷阱裡一瞧。第一個獵戶就在裡面,看樣子已經死去好些天了。
等他将鄉民們帶去一瞧,什麼獵戶,什麼陷阱?這片地上根本沒有人來過的痕迹。
回到鄉裡,那第一個獵戶活得好好的,還将新捕到的野豬,分給大家吃呢。
在這些怪事裡,包括鄉長在内的村中數家人,傳出的内容最是古怪。
他們都說夜裡聽到女子在廚房裡哭,醒來一看,竈台邊裝着生米的缸全空了。
類似的事漸漸多起來。
鄉長讓鄉民們湊了錢,請來附近一位小有名氣的相士。
據說這位大師真修煉有一些神通,他左算右算,認定是有人對山神不敬導緻這一切。
那面石壁正是山神寫給他們的罪狀,隻是他們不通神言,看不懂罷了。
山神既然本是花中雀,圖騰帶花,那最喜歡的就是貌美女子了。
需得獻上七位的新娘,平息神怒。
無親無故的葉家兄妹,自然被盯上,今夜就要被送到山上去成親。
鳳觀昙可笑。
山神娶親?
這群人戲都唱不好。
凡人總愛強加自己的喜惡給祂們。
錦雀是“神”,上有四神君之一的千葉神君控制,下有神司處理邪靈禍事的凡人修煉者監督,怎敢公然恐吓信衆?
這些鄉民可不是錦雀自己的信衆,錦雀的一切都算是千葉神君賜給祂的。
除非祂瘋了。
但若是瘋了自然會失控,那這些不疼不癢驚吓,就實在不夠看了。
吃一缸米,還專挑鄉長家吃,也是格外貼心。
若真覺得是山神的問題,也該報給神司,反而讓鄉民湊錢請相士。
這鄉長一家的算盤打得嘩嘩響。
新娘子們定是被他們收入囊中。
這群人在驚蟄眼睛還好着時,就屢屢來騷擾,現在直接明搶了。
鳳觀昙摸摸那隻小白澤的腦袋。
以他目前的靈力和體格,遇上真山神,山神估計看都不看他一眼。
但要說遇上的是這群欺軟怕硬的惡霸,還真是難辦。
逃是不可能了,況且聽說還有其他六個姑娘。
放着不管,也太讓高麻子稱心如意了。
“哥哥……不要擔心,我現在夜半自己去溪邊洗衣都沒問題,不用顧及我的眼睛。即便去嫁給山神,我也不害怕……”
葉驚蟄擠出一個笑來。
她松松編織的長發間還綴着幹枯的花葉,襯得雪白面龐愈發明麗。即便一無所有,葉眠仍認真地給妹妹編了頭發。
鳳觀昙有着這一切的記憶與感受,天生地養的他也有了兄弟姐妹。
“沒關系,該害怕的時候就害怕。”
鳳觀昙摸來那件紅嫁衣,在身上比了比。
這衣裳是直接從葉家搜出來的,這裡姑娘們一學會針線活就要準備起自己的嫁衣,這件就是母親教葉驚蟄做的。
驚蟄才做了一半,因為眼睛看不見而擱置了。
畢竟是要留給以後,對來年及笄的葉驚蟄來說,衣裳有些大,但對鳳觀昙來說還是小。
好在他忍饑挨餓久了,人也清瘦,穿進去沒問題。
最下方的裙擺沒裁,把固定的繡花針拆掉,還能長出一截。
這就夠了,等天黑下來,很難看出異常。
鳳觀昙已經看清,隻剩下“嫁”這一條路。
但出嫁的總不能是葉驚蟄。
想到這,鳳觀昙難得地陷入了困惑。
萬物順其自流,他從沒有過一刻憂慮,也從不在乎自己與旁人的生死。
可當眼盲的少女出現在他身旁,看到她即将受傷,即便葉驚蟄沒有向他許過願望,他還是會想要去保護她。
凡人的心就是這樣的?喜歡無事生非?
鳳觀昙既已決定,可這副身體仍是脆弱不堪,更沒有靈力。
趁天色還沒開始暗,想想辦法找人幫忙。
能讓别人來做的事,還是不要勞煩自己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