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屍？”聞渝手指轉過杯身，目似飛刀。

單聽兩字，甚為不祥。

祁聽白喝退門生，如枯草樹皮的臉上隐現猶疑，電光火石間遮掩藏好，賠笑道：“諸位請先用茶，我去去就來。”

見他提腳欲走，聞渝喊住人：“祁宗主，我們既到貴宗，受了款待，遵俠客之道，應當傾囊相助。”

李钰出聲道：“對啊，這事兒聽着可不小，多個人多份力。”

兩人一唱一合，步步緊逼。

祁聽白面露難色：“可……”

“祁宗主，大家都是好意。如果實在是私事，拒了便可，”遊峰喝完茶，微笑道，“若攪武林安甯，便算不得私事。您事務繁忙，又要帶領弟子習武，分身乏術，應下又如何？”

祁聽白偏頭目光瞥他，靜默半頃，點頭道：“我為各位大俠帶路。”

北龍骨宗位低多水，喜愛搭建精美廊道，外面種滿茉莉。整條廊道抛條圓弧，拐彎圍捧水池中搭建的習武場地。荷葉修長，錯落有緻地高舉，賞心悅目。

大批門生弟子聚攏在入場處，全都驚恐萬狀，還有幾名心态差的，弓身哇哇直吐，痛苦萬分，仿佛要把心肺嘔出來。

“全部散開，”祁聽白高聲厲喝道，“回廂房，所有人不得擅自行動。”

弟子們見他前來，連連行禮應是，扶着嘔吐不已的同門急匆匆離開。

與練武台仍隔些距離，濃腥惡臭的血味萬馬奔騰地沖進鼻腔。

李钰捏住鼻尖，以手作扇揮動，五官險些皺縮成一團：“什麼玩意兒，好臭！”

段天佑常年呆在寒酥閣，平日嗅的皆桂馥蘭香，也被刺激到了，皺眉捂鼻。

前面三人已經快步到習武場中央，挺立的荷葉下擠出條手臂，鮮紅，濕淋淋的，五指綿軟。

聞渝彎腰分撥擁簇的荷葉，睹遍全貌，神情立時森然。

遊峰支着頭看了眼，一副目不忍見的模樣，默默收回目光。

是具屍體，半截身體漂浮在水面，長發仿佛水草雜絞，從臉到視線可及的腰，人皮被完整剝下，根本看不出原貌。血還在汩汩肆流，順水散溢向四周。

“嘔~”段天佑緊跟過來，好奇地觑視。瞧清屍體，反胃感霎時倒灌，忙不疊走到另一邊，撥開荷葉想吐，結果同樣皮肉相離的頭仰着，鼓睛暴眼地正對準他。

段天佑捂住嘴倒退兩步：“這裡還有……還有血屍。”

衆人找過周邊，共有四具屍體，俱是剝皮分肉，趴陷在練武場邊的淤泥裡。

聞渝把屍體挨個擺好，對祁聽白道：“宗主，我聽貴宗弟子所言，血屍出現不止一次。敢問共出現過幾次，首次出現是何時？”

“共五次，”祁聽白澀聲道，“第一次是兩個月前，當日宗門正晨練，為弟子所見。後來時不時有血屍，至多兩具，今日竟足足四具。”

遊峰慢條斯理擦淨血水：“正巧，來客四人。”

聞渝猛然轉向他：“你什麼意思？”

遊峰道：“沒事，我信口胡谄。”

怪異氛圍死水似的蔓延。

不遠處有弟子捧燭點了燈，祁聽白負手環視周圍道：“天色不早，諸位還請先歇息，此事明日再議。”

宗門給他們安排的廂房居于西南角，有前後門可供出入。後門外接柏樹林，尋準方向兩刻可至西門口。林中小路四通八達，灌木極多。

聞渝單手支窗，夜風輕襲，帶着清冷的樹脂香氣，吹得人心曠神怡。

他定定站了會兒，然思緒紛亂，總覺得哪裡蹊跷。

尤其是遊峰那句話，絕非玩笑話，更非空穴來風。

聞渝眸光微微暗沉下去，提起劍往外走。

遊峰的廂房就在隔壁，屋中燭火明亮。他站住身，屈指敲了敲門。

屋中沉寂片刻，随即是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木門朝兩面裂開，顯出遊峰那張臉。對方穿着單薄雪白的中衣，拆了發帶，青絲散落滿肩頭，垂到腰間。

聞渝目光微不可查地凝住，飛速低下視線，皺眉道：“外袍呢？”

遊峰稀奇道：“誰就寝還穿外袍？”

聞渝：“去把衣服穿好，我找你有事。”

遊峰取下衣桁上的外袍囫囵套上：“那你說，想問什麼事？”

待他打扮得足夠人模狗樣，聞渝進屋阖門，開門見山道：“祁聽白的事情。”

遊峰坐在桌邊，倒了杯茶道：“我和他泛泛之交，你應該去問鄧軒或者祁宗主本人。”

聞渝：“其中端倪，我不相信你沒看出來。”

遊峰喝茶的動作一頓，長眉上挑，笑道：“看來聞副派主有猜測了？”

“我不做虧本買賣，”聞渝抱着手，“你剛才根本沒有打算就寝，在做什麼。以一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