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子張世澤為父求情無果,上疏斥責先帝沉迷女色,不理朝政;大肆營建,不顧百姓疾苦;聽信奸人之言,污蔑忠臣良将……
先帝盛怒之下,命人去其衣,賜廷杖三十。
不久,因“罪證确鑿”,張霆鈞被斬,家族男女,革職的革職,流放的流放。
而張世澤因廷杖落下殘疾,幸免于難。
多年後,張霆鈞雖沉冤得雪,然族人死的死,亡的亡,南陽張氏早不複當年鼎盛之态。
“先生病重之時被人送至百草堂,我奉師尊之命照看,是以熟識。”
李茂榮說着,不無感慨道,“狀元之身,果真不似我等凡人。先生僅用兩年便已盡得師父真傳,而今醫術絕不在師尊之下。我等俗人,實在望塵莫及。”
夜君慎凝眉聽着,面上不覺添了幾分敬重。
頓了頓,轉頭吩咐李茂榮,“既如此,勞煩您老暫且招待着,再令人備些酒菜,等我料理完手上的事便過來。”
說罷,轉頭撿起案上的公文。
李茂榮應一聲“是”,轉身退下。
一時間,堂内鴉雀無聲,隻偶有一兩聲細微的書頁摩擦聲。
料想夜君慎已處置完事務,趙念曦悄聲放下碗筷,用茶湯漱了口,淨手後便捧了一盞熱茶小口嘬着,靜靜等人主動尋過來。
誰知,熱茶去了大半,卻仍不見那人影子。
罷了,終究是她先按捺不住。微歎一聲,放下茶盞,徑自起身。穿過長屏,見夜君慎仍舊斜倚在案前,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見了她出來,他一面把玩着手中玉佩,閑閑道:“吃好了?”
趙念曦微微點頭,接着便見夜君慎緩緩起身,魁偉的身影幾步便到了跟前,“往後,你要見我,什麼時候都可以。”
說着,拎起玉佩遞至趙念曦面前。
是一枚銜首怒目的龍形佩,通體雪白,溫潤細膩。
趙念曦隻撇了一眼,輕輕垂眸,“無功不受祿,侯爺自己留着罷。”
“不是說有事見我?怎知沒有下一次。”
夜君慎勾了勾唇,不由分說将玉佩塞進趙念曦手中,“至于王享……”
抿唇微哼一聲,回絕,“有什麼話,我派人去問。”
這是,不讓見的意思了!
趙念曦瞧一眼掌心之物,心中惱恨卻又無計可施。咬了咬唇,暗嗤一聲,“言而無信!”
這樣大的罪名扣下來,夜君慎不滿了。凝眉再進一步,冷峻的目光在蒼白的面頰上逡巡片刻,他道:“世人隻罵我暴戾不仁,還從無人道我失信!”
那是!
有此心之人早已命喪黃泉,如何對峙!
趙念曦暗嗤一聲,頃刻,下颌叫粗粝的指腹擡起。被迫迎上那雙冷厲的眼眸,隻聽他循循善誘,“有異議直說,有不滿也可以提。憋在心裡,不難受麼?”
下颌的鉗制極為不适,陡然溫和的語氣也讓趙念曦猝不及防。凝眉偏了偏頭,卻未擺脫那人桎梏,心中不悅,忽然張口。
夜君慎率先反應過來,下意識收了手。
瞥一眼面前人怒目圓睜,咬牙切齒的模樣,他轉了轉拇指上白膩的玉扳指,輕笑,“不是不答應你,隻是,場面血腥,你确定要見?”
趙念曦咬着唇,目光冷冽。
良久無話,夜君慎暗歎一聲,擡手招來一名護衛,“把王享帶過來。”
而後不忘叮囑,“處理幹淨些。”
“是。”
那護衛恭敬應下,又抱拳道,“李大夫派人來過,打聽侯爺何時有空。”
“嗯。”
夜君慎微微颔首,“知道了。”
那護衛轉身出去,不多時便帶着人來,不過,是擡進來的。
擔架輕置于堂下,趙念曦瞥一眼青灰色褥子下那張慘白羸弱的臉,雖做了準備,卻仍不免心驚。
這個樣子,大抵是難以問出什麼了。
凝眉看向上首,她淡聲道:“侯爺請回避。”
夜君慎捧了盞茶,他也好奇趙念曦究竟有什麼事要問王享,正欲細聽呢不料遭了冷待,撇着浮沫的手一頓,他冷冷一笑,“怎麼?有什麼話,我聽不得?”
趙念曦微微皺眉,瞥一眼左右,吩咐,“下去。”
左右幾人擡眸瞧一眼上首,見夜君慎無話,一時面面相觑。
夜君慎抿了抿唇,擡手揮退幾人而後放下茶盞,“他們可以走,我必須留下。”
趙念曦聞言,不由輕笑,“他能不能說話還未可知,侯爺又何必執着。”
夜君慎凝眉想了想,也是。日後,待人好轉,他照樣能問出來。
于是,厚重的屋門“吱呀”一聲合上。
燭火燃起,發出一陣細微的“噼啪”聲。趙念曦取了一粒香丸在火上引燃,霎時,異香撲鼻。打開随身的銀香囊,而後放入其中,淡薄的青煙從镂空的牡丹紋裡飄散出來,又漸漸湮沒在茫茫黑暗中,隻餘一縷清甜的奇香在空中回蕩。
細微的銀鈴叮當聲響起,不多時,擔架上虛弱無比的人緩緩睜開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