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陰侯隻得兩個兒子。
因早年間崔氏婚後多年無子,老夫人便将娘家侄女給了兒子做側室。好不容易得了孫兒,阖府上下如獲至寶。老夫人自是欣喜,甚至要将其歸到崔氏名下。
崔氏焉肯讓侯府爵位落到那位庶子頭上,終究不肯松口。
老夫人一氣之下将孩子抱到自己身邊教養,祖孫倆感情深厚。便是後來崔氏生了嫡子,老夫人卻仍偏疼這個親自養大的孫兒。
為了侯府爵位,婆媳倆明裡暗裡較着勁兒,不知鬧了多少笑話。
夜君慎卻不屑這襲來的爵位,他十七歲上征戰沙場,年紀輕輕便依戰功榮封将軍,着實給了立在中間搖擺不定的淮陰侯一個耳刮子。
而今,眼看着夜君慎重傷難愈,那邊兒暗地裡不知多高興呢。
崔氏以帕拭淚,心中暗恨,若兒子真有個好歹,豈不是要叫那對母子騎在她頭上欺辱。
她上前一步,握住趙念曦的手殷切道:“望你能體諒我這個做母親的不易。”
趙念曦自然懂得她的處境,咬着唇忍淚點頭,“母親,我懂的。”
“你肯體諒就好。”
崔氏立即招呼丫環婆子進來,又道:“那邊都已準備妥當了,也不必帶什麼東西。若缺什麼,自有人送過去。”
趙念曦這才明白,崔氏早已着手準備送她走。而今不過是知會她一聲罷了,枉她還自作多情。
攥着錦帕的手緊了又松,到底心有挂念,她哀求道:“母親,能不能緩幾日?夫君那邊……”
崔氏毫不猶豫接過話頭,“我的兒子,我自會着人安置妥當,你不必操心。”
若論親情,自然是她這親娘更甚一籌的。
趙念曦自嘲一笑,默默行了禮道聲“母親保重”便随早已候在門外的侍女上了馬車。
車輪軋軋,看着簾外逐漸荒涼的景象,心中不是不難過的。
她入府雖隻半載,但侍奉公婆,孝順長輩,操持家務等事,該她做的一樣也未落下,沒曾想最終落得這樣一個結果。
嬷嬷瞧一眼趙念曦黯然神傷的模樣,笑道:“夫人說了,待日後爺痊愈了,再派人接少夫人回府。”
呵!
趙念曦敷衍一笑,崔氏既已認定她克夫,又怎會輕易再接她回府?!
最終要麼休棄她,要麼讓她在莊子上老死一生。
休棄麼!
趙念曦暗嗤一聲。
她不甘,也不肯這樣受人折辱。想到晨起換藥時夜君慎微微顫動的手指,心中緩緩松了一口氣。
經過半個多月的修養,夜君慎的傷勢總算有了好轉的勢頭,如此,距離清醒便也不遠了罷。
屆時,若能同他商議和離,終歸是比現下這般處境要好上許多的。
于紛亂的腦海中理出一絲頭緒,趙念曦緩緩合眼靠在車壁上。
“籲——”
忽聽一聲吆喝,馬車停了下來。婦人低沉的聲音在簾外道:“長公主請少夫人入宮一叙。”
長公主……
趙念曦低呼一聲,陡然驚醒。
四周陰森森的,仿佛有股冷寒之氣撲面而來,身下薄薄的草席亦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惡臭。
她翻身坐起,聽見不遠處的廊道上時不時傳來守衛往來巡查時沉重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