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個少年!
但見他掙紮着起身,将手中那粒鴿蛋大小的赤色藥丸放進彈弓上的皮囊,眯眼。
趙念曦瞥一眼少年瞄準的方向,心下一沉,下意識擡手,紅綢水袖劃過赤金面具,擋下那粒毒丸。
霎時,赤色薄霧彌漫空中。
暗暗凝眉,她叮囑道:“有毒,别聞。”
心道,這少年自稱有百毒不侵之體卻仍中了師父的毒,那“烈焰紅蓮”或許并不如他說的那般厲害。
擡手解下面紗遞向身後之人,趙念曦淡聲道:“這是星椤紗,用數十種藥草制成,有化解百毒之效。”
夜君慎接過面紗,輕嗅,确有草藥的清香。
擡首看向避至角落裡的夏侯桀時,忽輕蔑一笑,“夏侯兄還是這般,慣會使這些見不得人的陰損招數麼?!”
夏侯桀狂肆笑着,咬牙切齒,“今夜,你們皆會葬身于此,沒有人會知道發生了什麼。”
轉身之際,赤色藥丸如幹枯豆莢裡的豆子般彈射過來。
“撤!”
一聲疾呼,夜君慎已伸臂攬住身側女子,躍下高台。瞧一眼手中月色薄紗,匆匆将人往将士跟前一塞,便朝着夏侯等人追了上去。
*
月落星沉,萬籁俱寂。
幽暗的夜空下,陡然傳來陣陣馬蹄聲。
“是……援軍來了!”
随着衣甲霍霍之聲,數百鐵騎湧上前來。
那将士提了劍,擡手招來一人,揚聲吩咐:“看着她。”
小士兵望一眼漸漸遠去的隊伍,焦急不已。
好容易等來的立功機會,怎能輕易錯過。撓了撓頭,取了腰間錢袋往女子手中一塞,他匆匆道:“姑娘,援軍已經包圍了整座宮殿,外面已無甚危險了。你找個地兒,暫且避一避。”
說罷,策馬揚鞭,沙塵四起。
趙念曦輕咳幾聲,忽聽一陣哀嚎,而後見一蓬頭散發的婦人奔逃出殿門。
看衣着,是……姚玉蘭?
在她身後,一女孩兒手握長鞭,緊追不舍。趙念曦搖了搖頭,不禁失笑,果真世事無常。
摸黑到了馬廄,裡面隻零星拴着幾匹馬。
挑來揀去,終于找了匹四肢健全的老馬出來,不料,還未近身那馬竟癫狂起來,根本不允人觸碰。
趙念曦其實并不太會騎馬,見了此景一時竟毫無辦法。
“笨死了。”
随着一聲輕嗤,從暗處走來一女孩兒,正是徐令儀。
自趙念曦手中接過缰繩,她一面撫摸着老馬脖頸上的鬃毛徐徐安撫,一面取了餌餅喂馬,終于哄着老馬出了馬廄。
一個利落翻身,那馬兒竟順從地載着她馳騁起來。
趙念曦凝眉回頭,瞧向馬廄時無奈歎息一聲。餘下的馬匹不是有傷就是病殘,再挑不出一匹像樣的來。
“籲——”
一聲呼喝,女孩兒縱馬兜了個圈兒,在馬廄前停下。她抱着臂膀,淡淡道:“上來吧。”
趙念曦怔了怔,明白她這是要捎上自己,微微一笑握住女孩兒的手上馬。
黑夜漸漸散去,天邊露出一絲魚肚白。
徐令儀揚了揚鞭,頭也不回問道:“去哪兒?”
因師父曆來不喜生人,趙念曦無意暴露他的居所,便隻報了個模糊的地名。
餘下的路,徒步即可。
*
翌日,夜君慎率軍突襲西錦王宮,老君王被斬,多名王族重臣被俘,那夏侯桀雖率部逃脫,可惜隻餘殘兵敗将,終掀不起什麼大浪來。
捷報傳至京城,朝廷犒賞三軍的旨意連夜送抵邊關,夜君慎獲封定遠侯,封賞無數。
他下令大開城門,數萬因戰亂流離失所之人陸續踏上回鄉之路。
*
青風袅袅,細雨蒙蒙。
庭前杏花葳蕤盛放,粉嫩的花瓣紛揚着,陷入泥濘很快又叫雨滴碾碎。
忽然眼前一暗,窗扇叫人合上。
微微擡眸,見一身着醵青色雲紋短襖的老者緩步進來,徐徐叮囑,“你大病未愈,還是不要見風的好。”
趙念曦點頭應下,微微笑道:“吃了您的藥,我已好多了。”
将欲起身,卻叫人按回椅中。
老者将手中瓦罐輕擱在案上,緩緩坐下,穩沉的目光落在眼前蒼白的面頰上,打量片刻後不禁暗歎一聲。
“斷藥半月,虧得你還有命回來。”
蒼勁的嗓音裡帶着一絲擔憂與慶幸。他從藥箱裡取了一方紗巾,道:“手伸出來,我再給你瞧瞧。”
趙念曦順從地伸了手,坐得端正。
老者診了脈,卻擰起眉來。
“雖說有些棘手,倒也不是全無希望。”沉吟片刻後,微微歎息一聲,“且容我想想法子。”
連師父都說棘手,可見……
眼睫輕顫,趙念曦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頓了頓,忽然笑起來,眸光晶亮。“有師父在,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