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從嚴這一燒迷迷糊糊躺了一天一夜,病來如山倒他連說話都慢了半拍。
校長擔心他身體,喊了個蒙古赤腳醫生來看病,說他是受了風寒,什麼藥也沒開攤開針灸往他背上紮,許從嚴沒見過這麼生猛的治療手段,下針的那一瞬間驚出一身冷汗,人也清醒了,不知是真有效果還是被吓的。
鐘一下課就往宿舍跑,見許從嚴有所好轉才放心,他生病也有自己的原因,鐘一生怕許從嚴在這地界燒出個好歹,到時候真賴上他。
又是一個周五,按計劃鐘一本應該在回家的路上,可現如今内憂外患,許從嚴半死不活,烏尼格的消息也沒送達,回去的事便耽擱下來。
“我要喝水。”許從嚴嘴唇幹得起皮,近視眼眯成一條縫,他看着鐘一模糊擴散的身影,伸出手來,“太難受了,給我藥。”
鐘一扶許從嚴起身喝藥,往他胳肢窩裡夾了根溫度計,又摸了摸他額頭,體溫貌似退了不少,但臉色依舊很差。
鐘一問:“要不要換身衣服?出了好幾身汗了。”
“行,穿得也難受。”許從嚴思忖片刻又提出要求,“能不能讓我擦一下再換。”
“不太能。”鐘一果斷回絕:“别再着涼了。”
許從嚴隻好作罷,鐘一拿出溫度計對着光亮處細看,三十七度五,還在低燒。
“你先幫我拿條短褲吧,在箱子裡。”
鐘一甩了甩水銀溫度計,不冷不熱地說:“真不知道你來這自讨苦吃是為什麼……”
嘴上嫌棄,身體誠實,鐘一理出一套幹淨衣服丢給許從嚴,“趕緊換吧,我去食堂給你帶點吃的回來。”
“鐘一。”許從嚴叫住了他。
走到門口的鐘一扶着門框回頭。
許從嚴話到了嘴邊卻開不了口,良久他笑了下搖頭,“算了……”
“什麼?”
“今天沒有羊肉吧?”許從嚴故作輕松地擺擺手,“我要換衣服了,關門。”
鐘一凝神盯着許從嚴的臉,像是在給他一個機會,他知道對方想說的絕不止這些。
可許從嚴笑得風輕雲淡,并不願提及。
“沒有羊肉,我讓阿婆給你煮了碗小麥粥。”末了,鐘一不再堅持,順着話茬接下去:“窩在被子裡換吧,我一會就回來。”
宿舍裡隻剩下許從嚴一人,突然的安靜讓他無所适從。
他其實并不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隻是現如今面對更冷清的鐘一,他習慣性的用言語來證明彼此熟識。
鐘一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的他很喜歡纏在許從嚴身邊,分享他源源不盡的新奇想法,最後将這些細節付諸創作,許從嚴也總是縱容他時而興起的靈感,做一個合格的聆聽者。
變了,即使是同一首歌,七年前和七年後,鐘一也唱出了兩種情緒。
換下汗濕的衣物,許從嚴披了件外套下床。頭暈乎乎的,腳也不踏實,像剛坐了過山車感統失調,許從嚴扶着床鋪架子挪到窗口,望着西斜的日頭抽了根煙。
這幾年的煙瘾越發大了,過了三十之後,每一個無法排解的欲望都變成嘴邊一縷向上升騰的的白霧。
趕在鐘一回來之前抽完,許從嚴對着窗外哈了兩口氣,但屋内彌漫的苦澀煙味一時半刻仍消散不了。
鐘一在進門之前就看見窗台外灰燼未褪的煙尾,心裡正埋怨着許從嚴,但很快又覺得自己毫無立場,推門而入。
他關上了窗戶,打開塑料袋擺放齊碗筷,“吃飯吧。”
許從嚴抽了煙神思清明許多,扒拉着清粥小菜,問起最近的排練進度。
“還好吧,都在等蘇力德和拉瑪的消息。”鐘一想起他們便覺得揪心,“再不來隻能換領唱了。”
“查蘇的琴拉得怎麼樣了?”
“能跟上進度。”
“他阿爸真是熱心,上午給我紮針的蒙醫就是他介紹給校長的。”許從嚴故意添油加醋地描述,試圖騙取一點鐘一的關心,“和筷子一樣長的針紮進肉裡,又疼又吓人。”
鐘一淡淡瞥了他一眼,看穿了他的目的,諷刺道:“所以抽煙是為了緩解疼痛?”
“那倒不至于……”許從嚴讨了沒趣,“習慣了,不抽沒精神,是味道太大了嗎?”
“還好,我也習慣了。”鐘一下意識地說道:“你還挺長情,煙和香水都沒換過。”
說完才覺得這話過于暧昧,擡眸正好撞入許從嚴的視線。
“确實,離十年還差三年,長情。”
鐘一耳朵一熱,埋下頭快速吃完飯離開。
周六一大早,校舍外傳來哒哒馬蹄聲,烏尼格終于帶來了消息。
“巴音和他老婆回來了,鐘老師你跟我走吧。”
許從嚴掙紮着想一起去,被鐘一強硬地摁進宿舍,“躺着别動,有什麼問題我回來告訴你。”
許從嚴無奈,眼巴巴看着鐘一上了烏尼格的馬。
騎馬很快到了兄妹倆家,鐘一也見到了巴音小叔。對方不知道來者何人,當鐘一介紹完身份,巴音的臉便垮了下來,對着一旁的烏尼格罵罵咧咧。
“我們家的事你多管什麼閑事?”
烏尼格也不弱,仗着人高馬大年紀輕回怼巴音,“老師都找上門來了還犟,兩個孩子被你送去哪了?被老天爺知道你幹的好事,肯定會受到懲罰!”
“我養不起,難不成你幫我養嗎?其其格懷孕了,我們也要養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