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蘇力德和白尕拉瑪沒有來學校,直到下午排練開始,兄妹倆依舊沒出現。
起初鐘一以為是他們家裡有事所以沒來,可這樣的狀況持續到周三,兩位領唱一直缺席,很影響排練進度,加之對他們身世的了解,鐘一隐隐有些擔心。
周三晚上下課,許從嚴要來了兄妹倆的住址,說是明天上午去一趟。
鐘一這星期對病人的包容度很高,見許從嚴主動攬下這活,當晚把查蘇阿爸送來的新鮮熱牛奶端到許從嚴床邊。
“校長說,兄妹家的嬸嬸很厲害,全家都聽她的話。”許從嚴的聲線恢複大半,微啞更富磁性,他喝着熱牛奶吞下消炎藥,心裡更是熱騰騰,“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就怕是嬸嬸不讓來。”
鐘一忍不住發牢騷:“他們學雜費不都免了嗎?嬸嬸有什麼理由……”
“明天我去看了再說,你是不是要上課?”許從嚴喝完牛奶,嘴邊浮着一層白,跟着他說話的弧度一起動,像留了八字胡的聖誕老人,“我不會說蒙語,到時候怕是溝通不暢啊。”
鐘一拿出手機看課表,接着切到聊天頁面一頓打字,五分鐘後他擡起頭,“我和你一起去吧,剛和黃老師換課了。”
接着他抽了張紙巾遞給許從嚴,“擦擦嘴。”
許從嚴露出得逞的笑。
很晚才熄燈,電視台的音綜項目書下來了,許從嚴熬着夜審合同。這是一檔面向全國的選秀節目,說是挖掘素人給歌壇注入新鮮血液,實際翻到合同最後一頁,幾行加粗下劃線的單位名稱,就知這依舊是幾大娛樂資本間的博弈。
許從嚴注意到其中“鼎上娛樂”赫然在列,這是鐘一之前的經紀公司。
第二天一早,許從嚴和鐘一前往兄妹倆的家。
學校往北六裡地,沒有鋪裝路面,全是羊腸小道和長滿大針茅的草甸。兩個成年人走路大概四十來分鐘,兄妹倆的家在一排大楊樹後面,灰色的矮碉房前淌着清澈的溪流。
許從嚴跨過溪流的窄彎,進了院卻見房門緊閉空無一人,牛欄裡的牲畜也不在,隻有牆面上留着粉筆塗鴉,證實這裡是兄妹倆的家。
“怎麼沒人。”許從嚴手遮着光透過玻璃窗向内看,“不是說和爺爺一起嗎?老人家也不在?”
鐘一也摸不着頭腦,喃喃道:“快夏天了,也不用轉場啊……”
“去問問。”許從嚴見鄰居家煙囪冒煙,提議道:“他們應該知道。”
鐘一走在了前頭,開門的是一年輕的姑娘,穿着绛紅色的蒙古袍,臉曬成了小麥色,兩頰長着雀斑,梳着兩根辮子垂在胸前。
“賽白努,你好。”鐘一很禮貌地打招呼:“我是南邊鄉村小學的老師,有些事兒想和你打聽一下,可以嗎?”
村莊很少有外人造訪,見到兩個陌生漢人姑娘一下紅了臉。
“你好。”姑娘怯怯地笑着,招呼他們進來。
許從嚴走進主屋,便看到靠牆的長桌上擺着幾個相框,是姑娘和一個男人的照片,男人看着年齡大一點,蓄着胡子眉目俊朗,很有男子氣概。
其中一張兩人拉着手,許從嚴不确定地問:“你結婚了?”
“嗯,”姑娘害羞地介紹:“烏尼格,我的男人,我叫青格勒。”
“純蒙結婚早。”鐘一見怪不怪,在這閉塞的牧區,很多不上學的青年男女早早婚配,他笑着問青格勒:“你知道隔壁那家的兄妹去哪了嗎?他們兩個好幾天沒來上學了。”
“你是說蘇力德和拉瑪?”青格勒面露難色,壓低了聲音,“他們的爺爺上周末去世了,兄妹倆好像被親戚帶走了吧。”
“親戚?是小叔和嬸嬸?”鐘一聽到這樣的消息,心情變得沉重起來,“真是造化弄人,兄妹倆太苦了。”
青格勒搖搖頭,“我不知道是誰,等我男人回來了你們問他,他去牧區了。”
“離這兒遠嗎?”
“挺遠的。”青格勒帶他們出了院門,指着更北邊一座山說:“走過去大概要很久。”
“我去找他吧,下午還要回學校。”鐘一用肩膀推了下許從嚴,“你要不留在這兒,感冒還沒好。”
“一起吧,我一個人在這不合适。”許從嚴沒答應,怕鐘一擔心,他故作輕松地說道:“正好風景不錯。”
這山看似在眼前,但腳下路卻像沒有盡頭似的向外延伸,許從嚴走了一半喉嚨開始發癢,壓抑着低咳憋出了眼淚,鐘一全看在眼裡,走了十幾米後想想停了下來。
“歇一會吧,你咳得像個壞風箱。”
許從嚴摘下眼鏡,手背抹去淚,感歎一聲:“真遠啊!兄妹倆每天上學都這麼走過來的嗎?”
“不止兄妹倆,大部分都是牧區裡的孩子,隻有查蘇家的蒙古包離學校最近。”
“你說他們到底去那了?”許從嚴總覺得事情不簡單,“不會出什麼事吧,爺爺過世小孩真可憐,總覺得那個嬸嬸不是省油的燈。”
“說不準。”鐘一等許從嚴歇得差不多後,繼續往前趕路,“快點吧,我怕中午趕不回去。”
這一程一個多小時,到了山腳下的牧場,兩個人真得一點也走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