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想到林瑾深會來。
“晚上吃那麼點就來訓練,真不怕自己暈過去嗎?”
身材高挑的女孩口吻熟稔自然,仿佛這段時間的微妙隔閡從來不曾存在。
夏暗歌毫不客氣地接過,打開一看,是她喜歡的無糖無氣的白桃茉莉口味電解質水和芋泥堿水球。
“下來時還以為很快就結束。”咕噜咕噜灌下半瓶,失律的心跳迅速平複下來,夏暗歌皺了皺眉——她又一次輕微低血糖而不自知。
難怪剛剛那麼難受。
小狗在掌心時手在抖,她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不着痕迹地往對方身後看去,發現沒人,夏暗歌詫異地揚眉,詢問的目光投向林瑾深。
“看什麼?”林瑾深好氣又好笑,“怎麼,比起我,你更期待其他人?”
女孩投來的目光很有幾分危險,夏暗歌輕咳一聲,目光飄忽,“怎麼會,我隻是有點奇怪,何芳居然沒跟着你一起來。”
何芳防夏暗歌像防賊。
林瑾深唇邊笑意淡了淡,眉宇間是人前久未展露的桀骜與不屑:“她是我什麼人,我為什麼要帶着她。”
确實不算什麼人,也就是樓梯接吻被人發現,和林瑾深正牌男友撕得不可開交的關系罷了。
但這和夏暗歌又有什麼關系呢,光高多的是拿女朋友的錢出去闝倡的男生,多的是互相掩護的好兄弟,她的好友就算真的想一夫一妻,又怎麼樣呢。
夏暗歌百無聊賴地想。
但心底忽然又浮現出微妙的惡意,她瞥一眼林瑾深,似笑非笑:“聽說她不讓你們跟我玩,我還以為,你以後見了我都要避嫌了呢。”
語氣很有幾分幽怨,卻又坦蕩得像調侃朋友妻管嚴。
林瑾深深望她一眼,平靜地笑道:“你要是問心無愧,旁人言語,理他作甚?”
夏暗歌面色一僵。
虛僞的“友情”面紗幾乎快被撕下,她卻沒辦法像峨眉派掌門那樣回一句:“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是她逃避更深層的關系帶來的責任與風險,卻又在對方另結新歡後繼續若無其事地以朋友的身份汲取溫暖,享受對方給予的情緒價值,她有一萬句冠冕堂皇的話術應付他人,但人是沒辦法欺騙自己的。
不是非得有實質性逾矩,才算德行有虧。
月光之下,人皆有罪。
可貧瘠的土地無法拒絕僅有的玫瑰,沙漠中的跋涉者賴以為生的,也隻有這一枚蜜糖。
她想要活下去,就必須接納這個卑劣的自己。
“行了,我來看你,你提其他人做什麼。”僵局并沒維持多久,女孩揉了揉她的頭發,“一起回宿舍?”
當然。
“聽說你要參加璋華聯賽?”
“不一定,今天隻是測試。”
“要是選上了,可得好好慶祝慶祝。”林瑾深垂下眼簾,語氣似不經意,“我小時候,很希望自己能參加這個比賽。”
夏暗歌詫異,“這個比賽很出名嗎?我以前從來沒聽說過。”
光高各種選拔賽、競賽其實很常見,現在各個班級都有不少學生在外參加比賽,隻是光高學生普遍水平不怎麼樣,參加的比賽就算不是野雞,也往往級别很低,不值一提。
“你當然沒聽說。”林瑾深一笑,“創辦沒幾年,往屆比賽幾乎不對外公開,我也是在帝都的時候,偶然見識過一次。”
“是很有價值的比賽嗎?”
林瑾深不置可否,“看你怎麼看待吧,我以前很希望自己能參加,因為創辦這個比賽的,是一位我很敬仰……很敬仰的人……”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忽然變得缥缈而迷惘。
“我十二歲時覺得,如果我能參加這個比賽,如果我能讓他親手為我加冕,我可以付出我的一切。”
“……”夏暗歌沉默了一會兒,“可以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嗎?”
“不可說。”女孩又笑了起來,做了個神秘的手勢,神色俏皮,眸光卻深黯一片,“說了也沒用——他的名字已經成為了一種禁忌,你在任何平台都無法搜索到他的任何信息了,他曾創立的比賽,自然也就衰微下去了,今天聽說這件事之前,我都沒想到它居然還在辦。”
他們畏懼他的影響力,不敢留半片殘影于世。
高座之上的天才少年,已經被抹去了一切存在的痕迹,被流放的信徒,又能做什麼呢?
月色如積水空明,宿舍前的小樹林裡,枝葉晃動,宛若遊魚搖曳。
有那麼一瞬,光影落在女孩的眉宇間,看上去,竟與夏暗歌有幾分相似。
“……”
“其實我本來不太想參加的。”沉默了一會兒,夏暗歌說,“感覺會占用我的學習時間,而且對高考沒什麼用處。”
“如果我是你,我甯願放棄高考也要參加。”林瑾深語氣平淡,然而下一秒又笑了起來,“但你的顧慮也有道理。”
“那……”夏暗歌停下步伐,擡頭望向她,“你希望我參加嗎?”
她的目光平靜而澄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