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知道。”100搖搖頭,“但我知道,奇點劇院曾經的知名演員,安·芙洛倫·卡爾那絲,似乎在近日病逝了。”
“你是說那是她的靈魂?”殷梭咂舌,“熵腦真的是靈魂?”
“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安·芙洛倫·卡爾那絲年輕時,剛才那種舞蹈似乎在舞劇中廣泛使用,而且……她去世前似乎正要進行《面具》的百年巡演。”100再次将手掌垂直貼在一處,拇指互扣,“願主保佑她。”
此時此刻,在桌子底下偷聽的顔閻把門關上了。聽到面具,她和劉征蘭交換了一個眼神。關上門的那一刻,兩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我*,歌劇魅影。”
“我天,安部公房。”
見沒對上梗,兩個人又互相看了一眼,嘿嘿笑起來。
“我剛帥不帥?”顔閻問。
劉征蘭評價:“太招搖了點,我受不了這種。”
“救人啥感覺?”顔閻又問。
“刺激。”劉征蘭深吸一口氣,“他掉下來的時候我都吓死了,我緊急把自己堵在門口,瘋狂開門關門,才緩解了一點重力勢能。”
“沒事,從我這兒看隻有光一直閃,好像你隻開了一次門似的。”
“那也挺吓人的。”
“至少觀衆很滿意,你聽都鼓掌了。”顔閻啪啪拍巴掌。
“假的,我們是渾水摸魚。”
顔閻大笑,為了逗劉征蘭,還專門在她面前扭起那種奇怪的舞蹈。劉征蘭說我給你錄下來,顔閻立刻老實了。
她拆了一包零食架上的雪餅,給劉征蘭分了一塊:“咱們收手吧,這錢真不好賺,而且看樣子已經有人發現我們了。”
劉征蘭掰了一半還給她:“也是,我們也沒缺錢缺到張曉怡那個地步。兌了今天這個就算結束。”
“搞不明白,幫他們幹活怎麼也要抓人。”
“幹活了不花錢,經濟不流動,要我我也抓你。”
顔閻放空了一秒:“……唉你說葛朗台為什麼沒被抓?”
“……你别真信啊我講冷笑話呢。”
“我知道你講冷笑話我就是突然思考到了。”
“可能是金币純度不夠。”
“我們畢業後再賣了這些金币,到時候就知道純度怎麼樣了。一點一點賣太招人懷疑。”
劉征蘭突擊:“提問:葛朗台哪部小說裡的?”
“……你也知道我看書不多。”
“早知道了。”
“咱倆這麼說下去這輩子都結束不了,趕緊動一動去兌硬币吧。”
關于她們怎麼當上的文件夾獵人,應該被短暫地提起過,讓我們從高二寒假說起。當時羅塞塔建立了一個名叫“駐榕城振興路辦事處(聯合國屬)”的小群,在群裡舉行寒假作業互抄行動。
而顔閻加錯了群,隻不過群裡的人積極熱心地為她解決作業,再加上她本人平時嫌煩,把三人小群以外的群消息全屏蔽了,導緻她一直沒能發現自己加錯了群。
有天她搜自己和劉征蘭關于熵腦的聊天記錄,準備當冷笑話發給律易棋,結果定睛一看:嗯?怎麼有别的群在讨論這東西?她定睛再看:這什麼群!
她終于意識到,自己當初加的群不是暑假作業交流群,那個群的全名叫做“駐爬行文明銀河系分部太陽系支隊地球小組總辦事處(刻石人屬)”。
群内時不時發布熵腦相關的懸賞,但是并沒有許多人響應。這種沒有五險一金沒人給交社保說出去也不是很有面子的工作誰要去做,有正經工作的人才不去呢。
顔閻和劉征蘭看完之後,都覺得這東西很有意思。于是她們收拾包袱跑去懸賞指定的地點圍觀。然後她們驚喜地發現,那對木杯可以收集熵腦!
衆所周知,學生是沒有正經工作的。這種不需要學曆閱曆身份登記的不正經職業太适合她們啦!什麼?危險?作為獵人死在宇宙,死後曝屍荒野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沒有煩人親戚放喪樂送花圈沒有焚屍爐小火燒烤大火收汁,這輩子不用上學不用上班不用社交不用背債,無需承擔任何社會責任還能給朋友落下點金币花花,這可真是空調房裡蓋棉被——爽歪歪呀!
賺錢的路子近在眼前!兩個人迅速開始到處撲殺熵腦,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反正對于她們倆來說這就是一開門一關門的事。一開始也沒什麼人關注她們,後來業績太好關注度變高,她們才謹慎地換上這身嚴嚴實實的打扮,力求不出現在任何外星生物的相機裡。
她們也曾向康爍影抛出橄榄枝,但她覺得浪費時間,沒有細聽就拒絕了這份賺錢的邀請。律易棋……律易棋聽說了,他聽完之後放聲大笑,拍着她倆的肩膀說有前途,當場邀請她們加入掮木。兩人嚴詞拒絕:“不了吧,我最怕審了,撐不住一秒的。”“我對任何主義都沒有信仰,我搞不了這種。”
長達半年多的文件夾獵人生涯到此為。急流勇退是美德,此事在數學大題不會做跳過時體現得淋漓極緻。她們對這種工作沒什麼多餘的留戀,可能因為她們的腳還紮根于地球的土殼上,在束縛她們的規律湮滅之前,誰也無法真正從日常裡掙脫手腳,無法擺脫白天黑夜、春夏秋冬,沐浴着同一顆恒星的熱量。
呼叫中心的燈一關,拿馬英妹的反光布罩住門口,偷偷摸摸把門開到教會裡面,劉征蘭把木杯往水池裡一扣,裡面蹦出一枚金币,正好被顔閻接住。她轉身回了屋裡,她的朋友卻在聖水池邊駐足。
劉征蘭望着深淵般的聖水池,無論從什麼角度看,漆黑的池低永遠盯着她,讓她想起捉過的螳螂一瞬不瞬的僞瞳孔。螳螂鋸子般的前足仿佛也抵在她喉嚨上,她動物性的本能令她渾身發毛,可是作為人的好奇心讓她向聖水池中探頭。
這個東西到底通往哪裡?是什麼讓它裡面蹦出金币?熵腦的歸宿阿卡西是什麼地方?神是什麼?
她摘下眼鏡往深淵中窺視,鼻尖已經碰到水面,漾起波狀漣漪。她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倒影的她也看着自己,漆黑、深邃的眼睛彼此望着,令她的心降雪般一凜。
“劉征蘭。”
劉征蘭回過頭,木杯被她撐起身子的手一推,咕咚落進水裡。居然再也沒有浮上來。
顔閻在門後望着她。
少女神情肅穆:“你要在這裡結束嗎?”似乎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嚴厲,她想了想,補充道,“有什麼想留下的嗎?”
劉征蘭幡然醒悟,一頭紮進門後,示意顔閻關上門,捂着胸口直順氣:“好奇心上來了。不行,我還要搞懂宇宙是怎麼運行的,死在這兒不值當。”
“沒事,好奇心又不會真害死貓。”顔閻把自己挪到小圓桌邊,“你要是真死在這兒我也支持你,至少你什麼都知道了。”
“要是裡面真有宇宙的奧秘,死這兒也不虧,但這個問題還不确定。”劉征蘭攤手,“咱們先收一收情報再說吧。”
說是收集情報,但她們都隐約覺得,所謂宇宙的奧秘,神學的終點,這些事一輩子都不會有解答。她們靠在門邊發了一會兒愣,顔閻問:“你說熵腦真的是靈魂嗎?”
“别吧。”劉征蘭道,“那咱們把呼叫中心從沙拉曼達手裡拿回來那次抓的獅子是啥?怎麼會有人的靈魂那麼惡心啊。”
“有啊,奧巴拿拿。”
“笑了。”
“有靈魂真慘啊。我想死就是因為死了以後什麼都沒有,要是真的有輪回轉世,那轉世也根本不是我。”
“萬一沒有轉世隻有靈魂呢。”
“……那不是更恐怖了,你想一想,抑郁症的人死後也要被抑郁症糾纏。”
“……還真是,那人死後最好的歸宿還真是停止思考歸于虛無。但停止思考對我來說實在是太恐怖了。”
“Welcome to my world。”
“什麼world?”
“虛無主義監獄。”
“你别說星際文明還真有這監獄。”
“啊真有?”
“去嗎?”
“不用了吧,高中本身不也是監獄嗎?”
“活着就是監獄。”
“你說得對。這麼一看外星人說的阿卡西、神國,估計也是監獄,隻要能我思故我在的地方全都是監獄。”
“唉别說,前段時間康爍影給我講了個怪談故事,還真能讓活着變得不是監獄。”
“還有這種怪談?快給我講講。”
“我找找……找着了,在不遠不遠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