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的石壁緩緩張開,黑色的鎖鍊從縫隙中垂落,在潮濕的空氣中發出細微的铿響,像是被某種古老機制喚醒。顧清塵立在井水褪去的地面上,腳邊是浮起的血影與破碎的鏡紋。他沒有立刻上前,仍注視那三字石刻:
“不是名。”
他記得住了。
但他沒有笑,也沒有放松。他隻緩慢擡手,擦去唇角的血痕,動作輕得仿佛不屬于活人。
石階浮現。
井壁上,那些曾經扭曲張狂的“人皮”已然化作飛灰,落入腳下,随風而散。他緩步踏上回程的階梯,每一步都踩在水漬與灰燼上,不留痕迹。
他離開的時候,身後傳來極低的呢喃聲,像是那具石床上消散的屍體在耳語。
“我替你死過一次。”
顧清塵沒有回頭。
他隻将那句話沉在骨裡,一言不發地走向光亮。
**
通道盡頭,依然是那道開啟的門。
廣場上空泛着詭異的紅光,天空低垂,門後的六道門扉尚未開啟,石闆上布滿了新裂痕。
而蕭景焱,還沒有回來。
顧清塵走出“無名者”之門的那一刻,場上其他五名玩家全都看了過來。
鸢站在距離最近的位置,看到他肩上與左腕的血迹時,眉眼微動,卻沒有多問,隻是在他停步時朝他點了一下頭。
顧清塵也未回應,隻看了一眼場地中央的倒影盤。
那是一面水銀般平滑的鏡池,能映出每個進入副本者當前的“存在穩定性”。
他的影子,終于重新出現。
但旁邊那一格,标注為“宴歸”的鏡面,卻開始慢慢模糊。
不止是模糊,而是正在剝離。
顧清塵走到鏡前,指尖貼上水面。
鏡池泛起漣漪,他看到蕭景焱在幻境中的殘影——他正站在一條橋上,背影冷靜,腳下卻鋪着屍骨,橋對面有一個人,正在喚他的名字。
——是“顧清塵”的臉。
幻象一閃即逝。
鸢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帶着壓抑的警覺:“那是……模仿者?”
顧清塵沒有回答。
他站起身,重新将披風掖入衣袖,淡淡道:“他會回來。”
話音未落,鏡面驟然碎裂,一道冷風從空中呼嘯而來。
宴歸之門炸開了。
【系統提示】
副本内出現第一起“命名越界”行為
玩家“宴歸”正遭遇身份篡改
若三分鐘内未完成回歸,他将徹底替換為副本構造體
顧清塵眼中劃過一絲寒意。
他不再多言,轉身便朝那道扭曲的門沖去。
他回來了。
但他不能讓蕭景焱,在他已經記得他之後,被剝奪掉所有記憶與存在。
——哪怕用盡他剛剛從“無名”中找回的一切。
他邁入門的一瞬,世界被扭曲的光芒所吞沒。
不是黑,也不是白,而是像血液在水中稀釋後的紅。
顧清塵落地時并未發出聲響。地面是濕的,柔軟,帶着未幹的溫度。他低頭——腳下是一整張被剝離的皮膚,像被反複蒸煮過的蠟紙,透明卻發泡,密密麻麻的名字被刻滿其上。
都是“宴歸”。
牆上,挂着一排排寫着“宴歸”的牌匾,筆迹各異,大小不一,卻都被利器劃過,字迹斷裂,殘缺如同骸骨。
空氣中有淡淡的檀香,與焚屍灰的味道混合,像寺廟,也像喪禮。
他來過這個地方。
不止一次。
**
遠處傳來腳步聲。
細碎,混雜着踩裂碎骨的幹脆聲音。
顧清塵擡眼,隻見盡頭那條長街被燈籠照亮。那些燈籠不挂高處,而是貼着地面漂浮,一盞盞都寫着“宴歸”,如同魂燈。
蕭景焱的身影就在盡頭的橋上,身周站着七八個穿着長衫、面容模糊的人影。他背對着顧清塵,站得很直,一動不動,仿佛正傾聽什麼。
而對面那個正在低聲說話的人——
戴着耳釘,黑發垂落肩側,眼神溫和,聲線模糊。
是顧清塵的臉。
顧清塵沒有說話,也沒有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