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伸手觸地。
地面的皮膚緩緩浮起一行字:
“他是模仿者。”
“他記得你所有的神态、觸碰、呼吸節奏。”
“你若靠近,他可以‘成為你’。”
顧清塵看着那行字,眸色沉如幽水。
他沒有退。
他緩緩起身,拉起兜帽,将自己籠入暗影中,掏出袖口那枚僅存的銀針,藏在指縫裡。
他知曉模仿者的規則:
隻有當被模仿的“真我”承認其身份時,模仿者才算奪權成功。
也就是說——如果蕭景焱“認錯了他”,那他就會永遠失去蕭景焱。
**
橋下是血水。
風從水面掠過,帶着數不清的低語,像一群沉屍在咽氣。
蕭景焱仍站在橋上,對面那個“顧清塵”正緩緩向他靠近,腳步沉穩而柔和,聲音幾不可聞:“……你知道嗎,你第六次輪回的時候,也是我陪你走完的……”
“我們曾在類似的橋上,第一次牽手。”
“你說你想給我一個名字,但又怕給了之後我就會死。”
“其實那時候我就知道,你已經信我了。”
蕭景焱的手指動了動。
他沒有立刻回答。
他眯着眼,看着面前那張“熟悉”的臉。
那張臉眼角微挑,唇形溫淡,耳垂上挂着一枚紅寶石耳釘——幾乎與顧清塵一模一樣。
他知道這是個陷阱。
但危險與熟悉往往隻隔着一層情緒。
他一步步被誘導靠近情感的底線,那些曾經擁有過的細節,如今被另一個人演得毫無破綻。
顧清塵站在遠處,看着蕭景焱緩慢擡起手,朝那個“他”伸了過去。
他沒有動作。
哪怕指節微微收緊,哪怕血流得更快,他依舊站在那裡,冷靜地,等着蕭景焱作出判斷。
——隻有信任,才是真正的救贖。
模仿者輕輕牽起蕭景焱的手,聲音幾乎是低笑:“你終于不再拒絕我了。”
“其實你早就知道,我才是那個……”
話音未落。
蕭景焱陡然用力,一掌插進了那人的胸口。
掌心銀光乍現——
是顧清塵藏給他的銀針。
模仿者瞳孔驟縮,喉嚨發出模糊的嘶叫,整個人開始飛速蒸發,如同被揭破謊言的鬼影。他再也維持不住那張臉的完整,五官如燒灼的紙張般卷曲、剝落,露出蒼白如蠟的人皮下骸骨般的空洞。
他從頭至腳裂成了兩半。
血水從斷口湧出,卻不落地,而是凝聚成字。
“他信你了。”
“你也信他。”
“你們兩個,才是真的存在。”
刹那間,橋上的燈盞齊滅。
整個幻境開始崩塌。
顧清塵這才走上前,在蕭景焱身側停下。
兩人沒有交談。
蕭景焱沒回頭,卻緩緩伸出一隻手。
顧清塵垂眸,看着那隻覆着傷痕的手指,淡淡擡起自己的,扣住。
**
回歸門扉之前,世界隻剩血雨與空橋。
顧清塵低聲道:“第六次輪回,你确實給過我名字。”
“但你沒喊出來。”
蕭景焱喉結滾動,啞聲:“我怕你會死。”
顧清塵看他一眼,眼神沒有笑意,卻比任何一次都溫柔:“你喊出來也沒用。”
“我就算死,也認得你。”
兩人踏入門扉,世界重新歸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