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開眼的瞬間,世界沒有顔色。
四面是斷裂的骨灰牆,腳下是浮着塵的井水,頭頂是低垂到幾乎碰到眉心的烏雲。光是從井底上湧的,不是照明,而是被人遺忘的光。
顧清塵赤腳站在濕冷石磚上,腳腕已被水漫過,水是溫的,卻沒有生命感。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
——這不是副本帶來的失憶,而是一種比“失憶”更深層次的剝奪。
連“記得自己不記得”的權利都被抽走了。
他低頭,望着水中。
沒有倒影。
他連影子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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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壁上有無數張“人臉”,剝離後的皮,攤在潮濕的岩石上,嘴巴用黑線縫合,眼窩空空,有的臉皮還帶着發絲。
它們一齊看着他,不言不語,仿佛在問:
“你是誰?”
“你憑什麼站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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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塵擡腳往前走。
每一步都像踩進了另一個人的屍體。
他走得極慢,但沒有退。
直到井底盡頭,一張黑石床浮現出來。
床上躺着“另一個他”。
頭發亂得像泡過水,嘴唇蒼白,眼睛睜着,但瞳仁是一層薄冰。
他看着那個“顧清塵”。
他一眼就知道那是自己——在某個被抹除的輪回裡,“失名”之後被人替代的他。
他伸手想碰對方肩膀。
那具身體卻在他指尖接觸的一瞬,猛地掙紮了一下——
像是要活過來。
他卻沒有後退。
隻蹲下,低頭貼近那具屍體的耳邊,用極低的氣息寫下:
“對不起。”
“我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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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體停止掙紮。
但牆面上的人皮忽然發出一陣極低的尖嘯。
是那些“無名者”在咆哮。
他們不是在警告。
他們是在争搶——
争搶他這具尚未被命名的身體。
下一刻,井壁上所有“人皮”忽然像被點燃,骨肉變為影子,迅速落入井水。
井水迅速升騰,向他膝蓋、腰腹湧來,仿佛要将他也化作下一張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