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燈光微微閃爍，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來回撥弄，電流的滋滋聲在破損的牆壁間遊走不息。空氣中漂浮着淡淡的腐朽味道，混合着陳舊木質和生鏽鐵器的腥甜氣息，像是被掩埋已久的舊記憶，時不時滲透出來。

蕭景焱和顧清塵并肩走着，腳步聲在安靜無人的走廊裡回蕩，顯得格外清晰。

這棟樓像是沒有盡頭，走廊的盡頭永遠都是下一個走廊，他們繞過無數個牆角，路過無數個鏽迹斑斑的房門，冷風從門縫裡吹出來，帶着不屬于這個時間點的低語。

他們仿佛走了很久。

久到連蕭景焱這樣冷靜的人都微微皺起眉。

“為什麼找不到出去的路？”他終于開口，聲音低啞，透着一絲警惕。

顧清塵走在他身側，聽到這句話，腳步稍微慢了一瞬。

“在這個場域裡待久了，我有了一些特殊的能力。”他平淡地解釋，聲音輕緩得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把它屏蔽了，那些鬼魂暫時找不到你。”

蕭景焱側眸，目光冷而沉：“為什麼？”

顧清塵微微偏頭，看着前方無限延展的黑暗，唇角揚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因為我想和你多待一會兒。”

蕭景焱的步伐微微一頓。

黑暗中的走廊幽深綿長，地面上殘留的水漬映着搖曳不定的光，像某種無法追溯的倒影，深不見底。

顧清塵沒有看他，隻是繼續走，繼續說。

“這個場域一共分八場遊戲，一場比一場難。”他的聲音極低，像是擔心驚醒走廊裡沉睡的什麼東西，“每個被拉入這裡的人，必須順利通過這八場遊戲，才能面臨最終的選擇。”

“但很多人都死在了半途。”

蕭景焱沒有插話，隻是靜靜聽着。

“你是唯一一個曾經走完全程的人，見到了‘它’，做了最終的選擇。”

“而且，這個過程……你一共經曆了九次。”

蕭景焱的指尖微微收緊。

他一直覺得身體某處殘存着某種異樣的熟悉感，就像某個在崩壞世界裡掙紮着爬回來的靈魂，還沒來得及叙述經曆，就被強行按下了重啟鍵。

“每一次你做完選擇後，都會被抹去全部記憶，回到第一關。”顧清塵說得很慢，聲音像碎冰一點點砸進水裡，“而我呢，每次都陪你走完。九次。”

走廊盡頭的牆皮無聲剝落，像是整座建築也在聆聽這段話。

“第一次見你被抹去記憶，回到第一關，我吓壞了。”顧清塵的語調裡帶了一絲笑意，“但那時候你已經一點都不記得我了，我隻能假裝不認識你，重新陪你走一遍。”

“後來……你又全部通關，又被抹去記憶，又回來了。”

“前幾次我還能裝一裝，後來……”他頓了頓，唇角的弧度無奈又微涼，“我連裝都懶得裝了。”

蕭景焱看着他，沒有打斷。

顧清塵的聲音透過走廊，像散在空氣裡的微塵，輕飄飄地落在每個角落，連牆壁上那些扭曲的人臉都安靜下來，仿佛這個故事它們也聽過。

“第九次。”顧清塵輕聲道，“你通關後，我真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心裡難過了很久。”

“結果你又回來了。”

走廊盡頭突然傳來微微的滴水聲，一滴接一滴，仿佛時間的倒計時，在這個被封閉的場域裡靜默地流逝。

蕭景焱沒有說話。

可他的喉頭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死死卡住，胸口壓抑得連呼吸都帶着鈍痛。

九次。

他竟然……走過了九次。

每次都會失去全部記憶，每次都會重新回到這裡，每次都會遇見顧清塵。

他回來過九次。

即使知道會經曆那些可怕的超現實事件，知道可能會死，知道一切都會歸零，他還是一次次地回來。

——為的隻是這個人。

哪怕，每次再見時，他連顧清塵是誰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