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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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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這條青魚有七斤呢。”

鐵叔指着秤砣,上面的卡着五斤六兩四錢,他臉色故作難看,道:

“你來稱。”

談小滿扭了一下:

“得呢,謝謝叔。”

說完數了四十二個銅闆就走了,幾條小鲫魚,也算是半送了。

隻是,哪裡天天會這麼好運氣,甚至第一天抛去那條五斤的青魚,97個銅闆子一少,估摸也是七八十的樣子。

隻是,不這樣做,又可以怎麼樣做呢。

哪怕迷茫,哪怕沒有方向,哪怕看不到完成的盡頭。

也都要,也隻能,前進,一直前進。

哪怕不是為了所謂的夢想,為了所謂的希望。僅僅是為了自己,從這短暫又狼狽不堪的自由痛快的大口的呼吸,當然,還有自己當初以為一切都還好,所以直接離家出走的倔強。

所以,僅僅是為了自己,也要堅持下去。

-

談小滿覺得自己被人跟着了。

她猛的回頭。

真的有人跟着她。

是她後廚的那四個師兄弟。

“喲,這不是我們的後廚的大姑娘嗎?聽那個老家夥說你在做買賣啊?”

“怎麼,怎什麼買賣了,給咱師哥幾個銅闆子耍耍呗。”

真的是,怎麼在外面出門還能碰到這幾個喪氣。看樣子又是被使喚出來買東西,估摸着又是老劉頭罰了一陣毒打。

她爹在她犯錯的時候也會罰她,不過是罰她反複的做。反複的分揀、颠鍋、切菜,罰到惡心。

那個時候老劉頭總是笑嘻嘻的湊到她爹面前說:

“你對你這個乖乖徒真是心疼啊,打都不打打一下。”

她爹說得煩了,就把刀往上案闆子一跺,悶聲道:

“她是老子閨女,不用像你訓這幾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一樣,别忘了你起碼職位還沒我高,少來我這指手畫腳的。”

談小滿有時候真的覺得她爹是很關照她了,特别是看到那幾個師兄被打了之後喘了幾個氣,就要瑟縮着用冰水洗菜的時候。可是一回過神來,看到面前的竈台,就想吐。

不讨厭,不委屈,不累,隻是想吐。

這幾個喪氣要說跟她有仇,到也不見得,隻是沒道理都是一個後廚的學徒,怎麼對待的樣子差了這麼多。

憑什麼教她的師傅這麼好,憑什麼她的師傅是她親爹。

談小滿的父親不反對談小滿被敵視,甚至兇起來打架的時候,他還會把多餘三個人的小屁孩踢開。

等到打完了,把談小滿沒打過的剩下的小屁孩再打一遍。這個時候老劉頭還會笑嘻嘻的過來讨嘴,道:

“談師傅這麼閑啊,還幫我先收拾了這幾個兔崽子。”

廚房這時候總是安靜的,特别是隻有帶一個副手的廚子。明明後廚的人大多都是談小滿父親帶起來的,偏偏老劉頭他是大管事的親大侄,還别說這老劉頭除了一把好手藝,說起話來做起事來,更是人五人六的。不然這幾個天天被打折騰的小崽子,在最狠勁的少年時期,不早就鬧起來了,哪會心服口服的被這樣狠訓。

談小滿在後廚的好,是隐隐的,好像存在的好。

不好。

隻是這樣的她,也是後廚的學徒們羨慕,或者說,嫉妒的對象。

面對這幾個師哥平時的賤嘴,她往日也許跟着也就嘴賤回去了,隻是現在她才賣完魚,連腥味都沒去,兜裡那袋子裝的直接有七十多銅闆。

如果隻有三五個,哪怕十來個,或許她猶豫一下,還是會打發走幾個闆子。隻是現在身上的銅闆子太多了,随便一拿就會漏财。

畢竟,銅闆子太少了,少到少了一個,談小滿都會覺得難受。

“劉大毛,你信不信我把你打趴下了,到時候你回大劉師傅那,你還要被再打一遍。”

領頭的那大男孩用手指着談小滿,對着後面的師弟們左右一笑,道:

“我還怕師傅打嗎,咱們哥幾個就是皮糙肉厚,耐打的勁。哥幾個也不欺負你,咱幾個就要一兩個銅闆,買點糖吃。你又不是不知道,師傅從來不給我們跑腿。”

談小滿瞥了一眼,四個人,這一開口就是七八個銅闆了,夠她忙活大半個時辰了。

那劉大毛轉頭又是一嘴:

“再說了,我平時在廚房不也是有幫襯着你嗎,怎麼你就這麼小氣呢,都是一家的。”

哪裡來的幫襯,幫她上竈嗎?

後廚的哪個學徒不想上竈。

談小滿捂緊兜子就開始跑,一邊跑一邊喊:

“我沒錢。”

劉大毛“诶诶”兩聲,使喚着後面的兩師弟把菜兜子提上,領着旁邊那人就追過來,道:

“沒錢你跑什麼啊,師兄就是饞了,給點闆子買糖啊,别跑啊。”

談小滿重新往鎮上跑,本來她都往鎮外走了,隻是想到自己可能在荒郊野外打不過四個人,更何況,如果這幾個晦氣知道了她那小窩,那就太不安甯了。

等到劉大毛追上她的時候,已經過了一條多的街了。

“我說談師妹,就借幾個子兒,你急什麼啊,要不是要你命。”

談小滿兩手一攤,道:

“我沒錢。”

劉大毛瞥了一嘴,道:

“我不信,沒錢你跑那麼快。來,我搜。”

談小滿幹幹脆脆的支起手來,真就直接讓他搜了。

隻是劉大毛靠近的時候,她就下意識緊了緊眉頭。

好臭。

剛剛迅猛的跑了一兩條街,雖然對他們這種人來說不至于大汗淋漓,但是是狠出一身熱氣,把獨屬于廚房和那邋遢的不收拾的味道都烘了出來。

雖然在廚房裡大家味道也好不到哪去,但是亂糟糟的味道待久了,也就不那麼難耐了,還别說更多時候飯菜真的很香。

猛的單獨聞到這樣一個味道,心裡還是有些不适應。

劉大毛往她左右荷包都摸了一摸,還真都沒摸到。他詫異的回頭,後面的人雙手攏了下,在嘴裡發出無聲的,“有,就在屁股那。”

談小滿隻看到得見高她一頭的劉大毛扭頭之後又扭回來,然後左手按住她的肩膀,右手就往先開她上衣多出來的碎擺,往她屁股那邊摸。

後廚是男人的世界,那些叔叔遇到事了,或者氣氛到了,就會講講葷段子來笑笑,來湊合湊合氣氛。

也不對。

那些擇菜的,洗菜的,上不了竈台的阿姨,那些女的,也會跟着哈哈笑。

哪怕埋怨,也是笑着埋怨。

像撒嬌。

她父親也不在意這個,隻是會在鬧麻了才喝幾聲,道:

“沒菜做就收拾收拾,給我竈台弄幹淨,不想弄的滾出去招客。”

所以,談小滿真的很不理解為什麼劉大毛會想摸她的屁股,特别是她瘦兮兮的,真要說的話她屁股還沒有這個高她一頭的劉大毛大和勁實吧。

“啊!”

“舍舍舌頭,你裝我。”

劉大毛往後退了好幾步,捂着嘴巴緩了一會,看着眼前往下壓身子的談小滿,狠狠的道:

“老子今天還非要拿幾個闆子了。”

說完,談小滿就一腳踢了過去,劉大毛還在捂嘴呢,沒等到談小滿的口頭回應,直到腿到了眼前才反應過來要擋。

被提得退了好幾步,随後直接跌在地上。

“打她啊,愣着幹嘛,都看見了,是她先動的手。打啊,怕什麼,打。”

談小滿沒有嘗試逃跑,因為她知道跑不掉啊。

是真的跑不過這幾個男的啊,剛剛跑的時候,也是真的全力在跑了。

最先過來的,便是李大鐘。叫大鐘,卻又不壯又不粗犷,非要說的話,就是高。

大人們總是呵斥他叫什麼大鐘,弱不禁風的。所以學徒們也跟着喊,喊他李風風。

不壯的李風風比高過談小滿的劉大毛還要高,當然,不壯的李風風也比瘦弱的談小滿更壯。

談小滿是真的不想打架,平時在廚房打架,大人們都當是鬧着玩,還會在旁邊指指點點的。

可是打架哪裡打着玩的啊,被打的時候真的痛啊。

所以談小滿打得格外的兇,打得格外的恨,以至于後廚的全部的學徒都不是太想和她打。

她不是打架厲害,也不是打不過,而是,這個人好奇怪。

李大鐘跑過來就想直接抓住談小滿,身高和臂展的優勢可以讓他輕易的先夠着她。

如他所想,抓住了談小滿側身躲避的半邊肩膀,正要用力扳正的時候,談小滿雙手扒住他身子,就着他沖過來的姿勢狠狠一踹,讓他踉跄的跌撞了好遠。

後面那兩人明明看見了李大鐘扣住了談小滿的肩膀,談小滿還這樣發力,一時間隻是圍着,把談小滿往後面逼,談小滿也不想直接對上兩個人,也一步步後退。

有風。

談小滿極力的去躲,也還是被李大鐘撞到在地,她哪怕用頭去撞了一下李大鐘,李大鐘也隻是晃了一下,随後開始跟着地翻滾。

看起來插不上了,這時候仍然趴在地上的劉大毛喊話了,催促道:

“上啊,我屁股好痛,肯定骨頭斷了,打啊,她先打我的。”

那兩人才走到地上翻滾的戰團,找準機會提上談小滿幾腳。

所以,為什麼那些大人能看着後廚的學徒打架呢。

談小滿感覺被打了很久,那三個人也都被她打得嗷嗷叫。

為什麼還沒完呢。

“幹什麼幹什麼,你們這幾個小孩,怎麼三個打一個啊。”

終于,談小滿也算是聽到了勸架聲,這條街靠近的“王家小食”,算是人流最多的一個館子了,除了飯點上客外,不是飯點也有大量的食客出入。

隻是還沒跑到門口就被追上了,過了這麼久才有人來勸架。

“嘿,我認識你,劉大毛,你又在裝死,訛人怎麼還打上架,去去去,趕緊回去找你那幹爹。”

躺地上的那骨頭斷了的劉大毛一骨碌就起來了,連忙道:

“小王叔,诶,别,我今天可沒來這條街啊,你看錯了,我真沒來過。”

一遍往那攤地上歇氣的三人踹了幾腳,低聲道:

“快跑,這個人認識我爹。”

等到這三人别别扭扭的跑回去了,那個小王叔才走到談小滿跟前,道:

“小娃娃,你怎麼惹上姓劉那小子了。”

談小滿聽到那人喊出劉大毛的名字的時候,第一時間想把自己藏起來,這也是為什麼她一次也沒去她爹那個酒樓的原因。

隻是自己像死狗一樣躺在地上,所謂的難堪不早就被看得一清二楚嗎?

還好,這個小王叔隻是認識劉大毛,看起來也不怎麼熟悉她父親那酒樓的。

“謝謝叔叔,隻是路上碰到了,找我要錢,我給不出來就來打我。”

那個小王叔的人還想過來扶她,談小滿偏頭就躲開了。

“我媽叫我回去吃飯了,謝謝小王叔。”

倒也是走得快,哪怕上一刻都還是半趴着。

像條死狗,張不開嘴吐氣那種。

談小滿繞了一小一圈,又回到了王家小食這條街的拐角,左看右看都沒什麼人注意這裡後,半蹲下朝着三塊長條磚,一塊小磨盤蓋着的地方開始掏。

一個小布兜,七十多銅闆。

全都在,談小滿好開心,一個都沒少。

談小滿往自己那個小窩回去了。

-

時間過得真快,快到談小滿隻是多修了一下小窩,把小窩前隔出了較大的空地,又多了些樹叢遮掩。

就已經過去了27天。

她數的很清楚,明明每天做的都是一樣的日子,但是做起來卻是格外的難熬。

明明是27個不同的日子,偏偏回憶起來是一片空白,仿佛,一天。

真的,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她數了銅闆,反複數了好幾遍,都隻有兩千四百七十二。

可是這樣也堅持不下去了。

所以,談小滿又堅持三天。一個月的時間,談小滿能有兩千七百二十個銅闆,帶回家。

有了回家的念頭,她想了好久要怎麼把兩千多個銅闆子帶回去。

因着沒地方放錢,所以搜的多是現結的銅闆,倒不是換不到百十文的銀票,而是銀票子這東西在野外不方便藏,不禁放。

這時候斷斷續續數了一個下午的兩千四百七二十銅闆,一下子又好多好多。

如果一直去換的話鼓囊囊的錢袋子太顯眼,而且自己又是獨來獨往的一個,小孩,女孩。

可是如果慢慢倒騰,把兩千多個銅闆子倒騰回家,也很顯眼。路上的時間太長了,被注意到了怎麼辦。

特别是她小心翼翼帶着鼓囊囊的衣服包裹着的三百文銅闆時,感覺誰都在打量她微微勾着的腰下凸起的肚子。等換了三張百紋銀票子走出錢莊後,又感覺誰都在不經意間側目打量她的荷包。

最後閑逛了半天,才感覺正常了好多,一遭下來倒是下定決心,花了五個銅闆買了原價七個銅闆的大皮草袋子。

隻是當她真正裝了一千來個銅闆進去的時候,她才發現有點重,有點難提。

但是這能克服。

問題是,走路會有聲音。走路有聲音,那豈不是大聲的宣告,“我這個小女孩拿了好多錢走在路上,我很有錢。”

談小滿放棄了,她對自己說,你既然已經都放棄了,那回去找爹爹幫忙拿自己賺的錢,也不是什麼過分的事吧。

談小滿放棄了。

她特地挑她爹下工的日子,想在家等待他爹回來。

隻是她還才推開院門都沒進家門口,就意外的看到了門口劈柴的父親。

她正要回頭離開,她爹就停下了動作,竟然轉過身去,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哼一聲道:

“怎麼,在外面快活了一個月,是不是一個銅闆都沒剩下。現在快活不下去了,舍得回來了?”

談小滿好委屈,委屈到她想咆哮,她想對自己的父親咆哮。

她都被自己生出念頭吓了一跳,怎麼會這樣想呢。或許真的是在外面“快活”夠了吧,整整了有一個月。畢竟,一個月以前的她,根本不可能往這方面想的。

所以,談小滿隻是扶住門把手,倔強的不往裡面進一步,道:

“我賺到錢了,都是銅闆子,拿不走才喊你來拿的。”

她爹聽了什麼反應都沒有,連身都沒轉身。

“幾個銅闆就拿不走了,這麼久才來我門口,是自己都絕得丢臉嗎。”

“兩千四百七十二個。”

她爹這才轉過身來,平時身為主廚卻時時都在竈台一線,真要說也算得上膀大腰圓,平日在後廚也不用特别注意樣貌,更何況他這種一直做菜的廚子也不用怎麼見人。

胡子亂糟糟的留着深淺不一的黑印,一張臉許是因為憤怒,都有些紅了,兩隻眼睛瞪着談小滿:

“在哪,我去拿。”

-

談小滿知道或許她爹不會答應她,不會提搬家的事情了,她也隻是想喘口氣,想看看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隻是沒有想到她爹會指着整整一個院子的銅闆子,哼哧哼哧道:

“屁用沒有,比我當初差遠了,别說十兩銀子,連三兩都沒有。你這幾天就不許出去了,也不用來酒樓了,自己在家老實待着。”

不需要安慰。

談小滿不是回來找她爹安慰的,她也沒有想要得到她爹承認的意思,可是,為什麼是禁足,為什麼,不可以之後,還要不允許。

“是不是我賺到十兩銀子之後,你就會聽我的了。哈?爹,啊?”

也許是她爹呵斥得太大聲了,也許真的是她“快活”過了,她吼完了才意識到自己對着她爹吼出去了,回過神來的談小滿也沒有畏縮,仰頭楞楞的和她爹對視。

對峙。

她爹推了一下,或許是力氣沒用上,竟然沒有推動談小滿,隻是讓她後仰了身子,崛起的頭垂下去。他再低頭看,談小滿垂着的臉,鼓鼓咬着牙流着淚,他一搭手,就想把談小滿往裡屋薅,談小滿雙手一推,擡頭對着他恨聲道:

“老子不服了。”

她爹反手一巴掌打在談小滿臉上,她踉跄了好幾步才緩過來,道:

“你等我,一個月内,肯定給你賺到剩的七兩銀子。”

吃得結實,連帶着語氣都有些抖,不過談小滿很硬氣,硬氣到她那個轉身背手的爹想等談小滿喘完了再回身。

回身的時候沒見人。

-

談小滿走的很快,來回幾次,力氣沒了很多,可是不願意被抓住了,硬生生又快步走起來。

她奔着她那個小窩走,走了大半天後,又想到她爹已經知道了那個溪邊的位置,還把那個小窩順手推平,覆上草土了。

她停了一下,又有點不知道怎麼走了。

談小滿開始哭,嘴巴一張淚水就落下來了,不過因着這樣,倒是沒有哭聲。

隻有喉嚨裡擠出來了聲響。

隻有“呃”,“诶”,“嗯”。

談小滿邊哭便往那個溪邊走,想的是不去那個小窩了。

小窩不在了。

換個地方就好。

她當時為了讓她父親高興那麼一點,還好好的收拾了自己,洗了半天,規整了半天,才小跑回家的。

結果她父親不在乎啊。

明明今天一點都不髒,那個小窩也是幹幹淨淨規規整整的,幾個裝蘑菇裝魚的竹筐一點灰土都沒有,擋風雨的樹枝又直又密,因着之前漏雨,還找了好多幹草。

都是才洗幹淨的。

談小滿哼了幾下,狠狠錘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咬牙道:

“你明明知道說的是兩個月十兩銀子,自己二兩半都沒有就回去,活該,你就是活該。你就是不信邪,你沒用,沒用沒用,怪不得誰都不喜歡你。”

邊走邊說,到了後來,除了眼周紅了一點,也沒有什麼異樣了。路過鎮上的時候,談小滿停了片刻。

‘我今天晚上在鎮上睡多好。’

一邊走,一邊念念叨叨的,本來就是下午的樣子她父親才去鎮旁邊溪上取她的錢,現在她又重新走到鎮上的時候,哪怕是夏天的夜色,也出來了。

這個念頭才出來,談小滿就嘿嘿笑了一下。

她之前身上總會帶些銅闆的,隻不過今天點錢的時候為了看上去更多一點,一張銀票,一個銅闆都沒留。

所以當然去不了啦~還是夏天啊~一點都不冷~

談小滿去了小窩更裡的叢子裡。

是夏天啊,夏天哪怕有了夜色,天上總是一片朗空,隻要一點點的月光,就好亮好亮。

路上三五的蟋蟀和樹上偶爾還在埋怨餘熱的蟬,倒也吵鬧。

計較起來,也不寂寞。

-

第二天,談小滿認認真真的在溪邊清洗了身周,還用手細細分縷了發絲,一切都弄得幹幹淨淨的。

她要去找工。

一個月下來,大小酒樓的管事都和她有點熟稔了,萬一有個上竈的機會呢。

萬一可以上竈呢。

雖然她之前也曾經升起來過找工的念頭,不過單單賣個東西都這麼為難的樣子,便算了。别人家的管事也隻是做工而已,不可以太麻煩别人的。

隻是現在,必須要試一試了。

談小滿自信,自信自己的手藝,不說學了她爹七成,五成肯定有的。

畢竟後廚裡打樣的時候,總是她來上手。

不過她其實對自己的手藝也有懷疑,因為她從來沒有做過給客人吃的菜,誇獎,哪怕是批評,也隻是師兄弟,最多她爹不鹹不淡的說好,或者不好。

這樣算起來,那就算三成吧。這樣一個月工錢要三兩吧,不,試試四兩。

談小滿已經想好了,掙到了七兩六就回家。如果三兩的話,要多一個月。

談小滿已經做好了打算,沒掙到七兩六,就不回家。

這次,一定,要完成,任務。

她選的目标是“豪吃菜館”,這家她父親曾經點評過,“有技術,但是技術不多,走的是大衆精品的路子,不過也有可取之處,他們少了很多工藝,節省很多時間。”

這家要她的蘑菇也不是照收,而是給别的地方打個招呼,然後談小滿再在第二天帶過來,她覺得相對來說,這一家和她的關系,沒那麼求人。

而且大概要的技術不是特别高,可以試試。吧?

第二次走了正門,要知道除了開始的時候問怎麼去後倉買賣的時候,再也沒有來過了。照着經驗,找到了負責巡場的管事,談小滿多少有一點緊張。

倒是一點退縮的意思都沒有,她隻是緊張怎麼談價錢,不說要強行多半兩銀子的工錢,就按三兩銀子的起價來,也是有點高的。

她怕别人直接拒絕。

在一個月之前,一點實際的感覺都沒有,大人們總是能漏出來銅闆子花着玩。在離家一個月之後,又覺得一兩銀子好多,像是在,賣命。

隻是這個管事瞅了她好幾眼,有些不确定的道:

“小,小夥子,你這麼小,會什麼技術嗎?”

這裡的巡場不認識談小滿,當然,談小滿也不認識這個巡場。

太好了,談小滿反而覺得這個會更好一點。面對一個完全不認識的管事,倒也沒去管管事口中的稱呼,她反而有些鎮定了下來,道:

“叔,我燒菜技術很好,雖然我處理食材在行,擇菜也不馬虎,但不讓我燒菜的話,也就是太浪費了。而且我要得還便宜,我隻要五兩銀子一個月。”

談小滿鎮定的報了一個高價,這樣也是方便還價,另一個就是,廚子是要看手上的功夫的,萬一能直接打動别人呢?萬一呢。

管事愣了一下,看着底下談小滿認真嚴肅的眼神,沒有找到捉弄的意思。

按理來說,沒有答應,沒有應下,就是。

拒絕。

隻是這個小孩子,這個小孩子以為真的在考慮啊。

再說了,他也隻是一個巡場的管事,哪裡管收不收廚子啊,于是他開口道:

“你光說肯定不算,來,後邊有師傅瞧你手藝。”

到了後廚,一衆人看了他都稍微頓了頓動作,都招呼了下,“劉工”,“琪哥”。

他找來後廚趴着睡覺的總廚,在角落找了個竈讓談小滿上,讓她過去,自己和總廚在那說些悄悄話,道:

“老李,這個小家夥說炒菜功夫很好,逮着我就說要來上工。”

總廚眉頭一挑,對談小滿大聲吩咐道:

“炒菜是吧,做個油麥炝肉。你要上竈就不用折了,直接去拿就行。”

大部分的炒菜都是家常菜,何況他們家也是主打家常的,油麥炝肉算是最經典的一種炒菜。其中顯現技術的除了把握味道外,便是色澤的處理。

青菜怎麼炒得有水光,沒有水意。至于大油猛火的那種爆炒方式,自然不在考教中的時候來做,畢竟,那樣的話也太難看了,炒菜又不是油炸菜。

這個總廚看到談小滿拿了油麥之後,還順手拿了刀,頓時覺得這個小夥子肯定是個很細緻的人。隻是當他看到談小滿輕輕在分段的梗背上,還順手淺劃了一下,小小的驚訝了一下。

用刀分段能說是有家教,而劃細梗背,那邊是傳承了。

後面的處理過程倒是沒有什麼特别兩樣的,規規矩矩的一個油麥炝肉,隻是出餐正好塔尖一摞,完美得好似故意丢撿擺盤。而更重要的是,這個小夥子,看起來才七八歲的樣子,出的餐分量是正好的“三人份堂食”。

他太小了。

炒完菜第一時間也不是趕着端過去給大人評判,而是自己動手清理起了這個原本擱置,算得上新的邊角竈台,總廚趁此時間對管事道:

“這個小夥子要了,多少錢。”

管事蔑了他一眼,老神在在的說道:

“别人可是要五兩銀子的哦,咱們家可要不起。”

那總廚聽到後輕輕嘶了一聲,咬咬牙道:

“也要了,這錢我來出,交我手上就行。”

那管事沒好氣的瞪了總廚一眼,附在他耳邊嘀咕了幾下。

談小滿就在三步外安安靜靜的看着兩個大人交頭接耳,招工是要好好對待,她父親的那個酒樓招工都要審好幾天呢,這個隻是得個大概的意見,她自信可以通過。

畢竟說的是五兩銀子,實際四兩銀子就行了。

再不濟,其實三兩銀子的月錢,她也會做的。

什麼都會做的。

談小滿看見總廚皺了一下眉,内心暗道不好,果然,接下來那個管事就對她說道:

“小夥子,這個,我們劉大廚說乖乖你的流派不适合來我們菜館子做炒菜,你來這”

談小滿第一次着急,她着急到想要打斷别人的說話,她想說,炒菜哪裡來的什麼流派,她想說,沒事,隻能炒菜也是沒關系的,自己可以做。

隻是看到管事輕輕壓了壓手,示意了下,‘不要慌,我還沒說完’,談小滿就又安靜下來了。

“小朋友,老李說你的技術确實好,你放在我們這确實也是曲才了,去那邊鶴喜樓吧,工錢也比我們這裡多哩。這邊我給你寫個條子,你到裡面随便找個管事,說是豪吃菜館的劉鄉推薦的就好。”

鶴喜樓,賀喜樓,巧詞又紅火的名字,做的是高管貴人的大宴,确實是這個鎮上的最高檔次的食肆了。隻是,和她父親做工的酒樓,面對面。

和‘群仙’面對面。

群仙。

冠了仙字,偏偏名頭撐住了,名聲一直是最響當當的。雖然不止群仙接待過仙人,可是以地命名酒樓,又這麼大的名字,自然算得上龍頭,生意總是最好的那一家。

還别說這時間又是司道薨天,祭場就在百裡内,到處仙人來往,到處都是貴客。

談小滿知道自己在躲避什麼,隻是劉鄉管事遞過紙條的時候,她木木的接過,下意識的道謝,走之前還看了眼竈台,确認幹淨後才大步離開。

管他的!不就是可能和父親面對面嗎!本來就是出來打工的,又不是隻能去群仙打工,鶴喜樓打工又怎麼了!給錢就行!

談小滿自己給自己暗示了好幾次,這才把内心的躁動平了下來。

其實她反複打氣也不全因為有可能會見到她父親,而是,真的嗎,原來真的可以去和她父親做工的酒樓一個檔次的食肆做工嗎,那個劉叔叔說的那麼真切,那個總廚大人的眼神那麼惋惜。

原來我這麼厲害嗎?

原來,好像也沒有那麼難。

-

劉叔的條子有用,但沒有特别有用,裡面的管事看了眼紙條,确實把她往裡面引,把談小滿引到單獨一個完整的廚房,讓她來嘗試做菜。談小滿看着一應俱全的屋子,打起了精神,幹淨利落的做了個自己勉強才掌握好的主菜。

做的菜在群仙叫“生機萬物”,鶴喜樓則叫“淺魚”,實際這幾家酒樓大大小小大體的菜式都有些相似的影子。用的是應季的綠色帶葉的鮮菜斜躺着,盤面上鋪着黃金脆薄的魚皮,而那魚皮底下還俯着嫩勁的粉白魚肉。

這個菜要想好吃,十分考驗對葉菜的造型的處理,要是把菜弄過火讓它變軟了,立不起來,也就沒有郁郁青青的一片“塘綠草色”。更加為難的還是魚肉處理完之後的對魚皮的處理,要在魚肉不變形的情況下,幹幹讓魚皮變得酥脆金黃。

這些都做完了,還要一片片的對魚肉進行擺盤微調,最後才能算一切都做好了。

隻是這個菜雖然是肉菜,但是涉及到了魚刺,不體面,不喜歡這口的貴客,基本都不會喜歡的,特别是這種需要固定擺盤的菜,還有一個特點——一撥弄就變都不好看了。

饒是如此,這也是談小滿父親交給她的算得上最難的菜了,大體還是有信心的。

談小滿把擺好的盤子才端出來,給外面門口站着的管事打了聲招呼,就往後面桌子上去擱。桌子旁背對着她坐着一個男人,這男人全副武裝的一身大廚工服。

這應該就是她的考官了,大概率還是她的帶廚師傅。

隻是談小滿沒想到的是,竟然是那個管事應下的她的差事,那個管事道:

“談小滿是吧,行了行了,我看過了,你這技術夠了,能來當小廚,五兩銀子一個月,就這樣吧,你明天收拾收拾來做工就好。”

“我想想,你待會跟我走,我給你找個小屋,後面你就住那個屋裡,這樣你也可以多做點活。”

可是那個管事明明隻是站在門口看了她做菜,這菜做的是幹脆,但是也是一直忙了大半個時辰。端過去的時候,他最多看了一眼擺的盤的樣子。

什麼色香味,都沒有評鑒,就這樣草率的決定了,五兩的工錢?

雖然談小滿的預期隻是四兩左右,五兩是完全超了她的打算,可是,不對。如果是她據理力争,如果是她把其中步驟一一道來,如果是她求一下,談小滿想求一下這個管事的。

談小滿總覺得應該求一下這個管事,或者不管是誰,才可以拿到錢的。

還是整整五兩。

這個時候,桌子旁邊的人适時轉身面向她,溫聲道:

“小滿,是你啊。我也是前不久才升了副廚,能帶一個學徒,趙哥來找我說的時候還想着是哪家的呢,結果是你啊。”

“過來吧,以後你就是我的下手了,你還像之前那樣管我叫岩叔就好。”

怪不得談小滿看這個男人的背影有些眼熟,這個是她村上東頭的岩居叔叔,以前還能偶爾看見他跑過來找父親指教,也是後來父親升了總廚之後太忙了才漸漸來得少了。

印象裡他老被父親說笨,如今岩居叔叔也能在鶴喜樓這裡當上副廚了。不過真算起來,也就兩三年沒見面,倒也沒有特别長久,這樣岩叔叔也沒有那麼笨嘛。

隻是這般半生不熟的人倒是有些難叫出口,談小滿嗫嚅了一下,道:

“岩,岩叔,”

剩下的話還沒說完,那個漢子就哈哈一笑,道:

“想不到隔了三年一次也沒見過,小滿這聲岩叔還是一樣的乖乖。這樣,一個月我再給你多出一兩的銀子當月錢,你跟給我岩叔打下手,日子包好過的。”

談小滿看到岩居爽朗的笑了,被他的豪情感染了一下,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傻笑。

是啊,錢多哪裡有什麼不好呢。

隻是帶着呵斥的聲音打斷了這小廂房,亦或是廚房的安安靜靜的“他鄉遇故知”。

“什麼東西,敢攔本仙尊的路,我去你們那個大廚房有人敢攔我嗎?要不是本仙尊嫌棄味道大,特地換了個味小的廚房來尋,你還不許我進?”

另一道略帶惶恐的聲音跟着響起,道:

“老……爺,仙……仙尊大人!這裡面沒有菜啊,您要看哪的廚房小的帶您去就好了,哪裡攔了您的路,小的恨不得變成路讓您過去呢,隻是這裡确實沒有菜。”

那個自稱仙尊的聲音先是冷哼一聲,然後冷冷道:

“你這個凡人莫非以為我聞不到三道門後面的味道?别說味道了,我還聽到那裡面那個廚子用一兩銀子就收買了一個我看挺好的一個小孩的心呢。”

“夠了,滾,老子沒耐心了,再不滾你就給我趴在地上,給我變成路讓我踩過去。”

呵斥聲夾雜着數道房門被推開的聲音,兩股迅疾的腳步聲停在了這個小廚房外面的廂房門口,然後房門猛然被打開。

岩居下意識的站了起來,把談小滿護在了身後。

那個闖入的仙人掃過一眼,就把眼睛放在了桌子上,無視房間的全部人,頭也不回的對後面那個亦步亦趨的鶴喜樓小二模樣的人道:

“看到沒,聞到沒,夠不夠香?”

“我個把月前才來踩點的時候,菜單上怎麼就沒有魚食啊,雖然你們這裡的招牌也确實好吃。但怎麼今天突然就新有了,還一直攔着我,什麼意思啊。”

談小滿看到後面那個仙人後面半佝着身體,全然小二作态的人,正是上三樓時,引她考教廚藝的管事恭恭敬敬的喊的“宋工”。

宋工低着的頭掃了幾眼,飛快的對答道:

“仙尊,小人知道了,這幾個是我們才新進來的員工,他們想下工之後還用房間磨煉廚藝,流程上忘記了申請,小的遠沒有仙尊大人那麼神通廣大,可以神觀天下,所以小人也是确實是不知情,後續我們也是會對她們進行相應的處理的。”

“前月時間河魚不鮮美,最近八月間我們找了新的漁戶,也是才又供上了魚食,仙尊大人要是對這道‘淺魚’有興趣,小人這邊讓我們今天上工的三把手親自給您來做怎麼樣,可遠比這幾個新來的更佳賞味啊。”

那個仙人聽完笑了幾下,冷冷道:

“你什麼意思,你覺得我分不出來好壞,吃不來你這個東西?你這個狗鼻子聞不到嗎?這個菜哪裡不香了。處理處理,我老遠就聽到這個小夥子說工錢是五兩,還感恩戴德的。”

“本仙……尊可是點上一盤就要十兩,你們群仙好大的威風,這樣訛我的錢。”

“這樣,小夥子,你跟我走,我給你十兩銀子,你來給我做飯。”

宋工看着這個扇子舞來舞去的得仙人,急得狂冒汗,等到說完之後,這才接話道:

“仙尊大人,群仙給您做菜的可是我們一帶有名的大人物,那可是我們幾大總廚‘六指神鏟’,‘趙家傳人’,‘劉朝前禦廚’輪着給您做菜的,當然可不是這幾個小後生可以比的。”

隻是這個仙人向着談小滿走過去的時候,宋工緩慢但是堅定的站在了前面,佝着的頭仰望着仙人,道:

“大人他這邊也隻是我們新要的學徒,連帶着這一道菜也是新學會的,這邊您就算是請回去也做不了什麼菜,要不仙尊大人找我們老大打個商量,請我們個把班組去駐家?”

那個仙人低頭看了一眼宋工,突然仰頭一笑,随後右手向着廂房做了個爪狀,五指一捏。

“嗡。”

明明牆壁裂開一個人高的渾圓裂口,外面的陽光鑽進來,在彌漫的塵灰間一片閃爍。怎麼看都是極大的聲響,偏偏這番動作發出的聲音隻有一聲“嗡”,聽起來小的像葉子笛沒吹響的悶悶聲,感受确實像心被猛然敲打了一下。

“你算什麼東西。”

“你們這些凡人”

一根成人人頭大小的木方憑空出現,迅疾的往這個仙人腰間一撞,頓時這個人趔趄兩步,腦袋沖地栽倒在地,裂口處先是一暗,下一瞬屋内就多了人影:

“諸位諸位,不好意思不要意思,我是他媽。他小的時候我不在家,把他餓腦殘了,諸位莫怪莫怪,我這就帶他走。”

“我給你們道歉了,這邊石牆的話,還是需要你們新找個工匠來修,我和我這個孽畜都是木靈根的,二十兩銀子怎麼都夠了吧。”

“抱歉抱歉,多擔待,我們先走了。”

随後輕飄飄的取了兩張十兩的銀票放在桌子上,就去打算拖地上那個仙人。隻是這時候那個躺着的仙人斜斜指了指談小滿,悶悶的聲音從地上傳來:

“那個……小孩,十兩……給十兩,走”

後來的站着的仙人狠狠的踹了他一腳,頓時後面的話也沒說完,女仙人在兜裡抽了好幾次,都沒有抽出第三張銀票,多是幾兩幾兩的,翻到底也隻是才拿出新的一張。

一百兩。

突然,她一拍腦袋,往自己吊着的荷包摸去,還真翻出來好幾個小銀餅,不過比起那兩個嶄新的銀票,多少有些歲月的痕迹,這裡的痕迹值的便是坑洞,她帶些尴尬的笑道:

“小朋友,這是你的十兩銀子。”

想了一下,把本來兩個壓在銀票上的銀餅往旁邊推了推,單獨和銀票隔了點小空間。

随後提着地上躺的仙人一隻腳就開始往旁邊走,一旁的宋工直到這時才敢出聲:

“大仙尊大人,這邊下樓。”

因着廚房是在廂房的深處,反倒是廚房那邊能更能看到外面的天色,也難怪這個女仙人走錯了路。那個女仙人于是和藹的的轉過頭,隻是轉身的時候有些僵硬,手上似乎用了不小力氣,把提着的男仙人舞飛地面了都,她對着宋工道:

“謝謝。”

随後頭也不回的沖着來時的大洞飛出去了,速度快得連聲音都是隐隐約約的,似乎有一句。

“你小子還給我仙尊上了。”

-

兩個仙人走了後,宋工支起了腰杆,緩緩巡視了場裡的三人,冷冷哼了一聲,随後慢慢踱步到了桌前,拿走了兩張嶄新的銀票。

那兩個髒兮兮的銀餅他倒是一眼也沒看。

其他錢他可以拿,這兩個小銀餅可是仙人指名道姓給出去的。

随後他點了點之前領着談小滿的管事,示意跟着他走,随着門“咔哒”一聲,屋裡就剩了岩居和談小滿兩個人。

岩居自然而然的拿起桌子上的兩個銀餅,站起身來走到談小滿跟前,一邊彎下腰一邊托起談小滿的右手,将兩個銀餅遞在她手上,讓她緊緊的握住。

“小滿,别怕别怕,仙人比起混混來說好相處多了,混混哪裡還會給你銀子啊。

這十兩銀子你就拿着吧,對我們來說算是一筆大錢,對仙人來說随手就能拿出幾百兩。仙人哪裡記得這十兩的事啊,指不定轉頭就忘了。”

“你要是怕的話,你要不先回家待幾天,也回去想一想,還要不要我們群仙來做工了。我們鶴喜樓和你們群仙不同,這裡做工會經常接觸食客的,你要是怕了的話,後面不來也好。”

談小滿的眼睛一直愣愣的打量緊握的雙手,明明兩個小小的銀餅都被拳頭遮得隻能看到些許白色,卻是看得入神,都沒擡頭看着她岩叔說話,跟着男人的話語時不時點一下頭。

岩居笑着揉了揉談小滿的頭,對談小滿說道:

“回去吧,回去商量好了,要是還想來做工就來吧,岩叔叔這永遠歡迎你。”

-

談小滿在家等了一天,或者說半天,她是下午從鶴喜樓回來的,她父親第二天上午就到家了。

談小滿把銀子遞過去,她父親一下就把兩個銀餅都拿過去了。

掂了好久,才沉默的放進兜裡。

她母親在旁邊看着,突然大叫起來,道:

“當家的,這十兩銀子也是給文正買布匹吧,正好書院換季,我給他用河宋那邊的新布做秋衣。”

她父親站了起來。

談小滿以前總覺得她父親很高大,很兇,拿着刀去打小孩的時候,或者是一邊颠着鍋一邊訓她怎麼做時候,感覺像火,像熊熊燃燒的火。

這個時候她站在她那坐竹椅的父親面前,看到她父親慢慢起身。

她這才意識到她這個當總廚的父親其實很少說話,她的父親總是在做菜做菜做菜,整個群仙的頂宴有一小半是他一個人做的。她的父親也不會講什麼道理,拿着刀打别人小孩也不會說前因後果,打了就是打了,沒有一句為什麼。

像高山升起。

“林小淑,我說過,這是我閨女的血汗錢,一個子都不會少,你少給我說着說那的。”

說完,她父親從懷裡掏出帶着體溫的一張十兩銀票,兩張一兩銀票,四張百文錢,一張半百文錢,兩張十文錢,兩個銅闆。

他扇了扇,隻給了談小滿兩個銅闆,用明顯柔和下來的聲音道:

“囡囡,這些以後給你,你現在去做飯。”

可能是談小滿做的飯沒有她母親做的好吃,總之這天的中午飯和下午飯一家人吃的都很沉默。當然,也可能是談小滿不敢擡頭,畢竟這是她一個月以來,第一天又在家吃飯。

隻是第二天她從家裡起來的時候,沒有看到她母親。

這個到很正常,她母親經常往返于家和附近好幾個村一起供的學堂,去送飯,去送衣服,或者幹脆過去看一看她弟弟。

隻是第二天也沒有看到她父親。

她父親往往是會叫她一起走的,去群仙當學徒,又或者是布置一些什麼任務,什麼種地啊,什麼打柴啊,或者又是碼菜。

直到這天晚上她母親才回來,回來的時候也就随便應和了幾句在家幹嘛了,就又自個睡了。

這樣的日子重複了三天,第四天的時候,她打算一起床就去鶴喜樓做工了,反正岩叔叔說了随時去都行。

一睜眼便是她父親沉默的站在門前,哪怕夏天太陽出來的早,天光也出現的早,談小滿醒來的時候她父親的身影也是影影綽綽的一團。

“給你一天的時間,能有收拾的就去收拾,明天走,沒有收拾的下午就走。”

談小滿才睡醒,有些蒙蒙的問道:

“去哪。”

她父親咳嗽了一下,不耐煩的點了點門框:

“去白山。”

-

談明昊知道自己偏愛了他自己的兒子。

哪怕别人怎麼說他對自己女兒多麼上心,哪怕他女兒被多少人羨慕。

甚至哪怕,哪怕他自己也是常常把他女兒帶到身邊。

隻是,花的錢不會說謊。他的錢除了供養衣物外,大部分都給他兒子留下了。

當然,他不會愧疚的。

隻要看到他那個兒子在讀書寫字學識,就心裡舒坦很多。

隻是有時候還是會愧疚的。

但是談小滿隻是個女的,他已經對她足夠好好到不能再好了,所以在他愧疚的時候,一想自己做了些什麼,就又安心了下來。

比如他女兒信誓旦旦出來賺錢,哪怕她隻是賣賣蘑菇,賣賣魚,他也很在乎,他當時吩咐廚房的夥計們十分的精神去注意,在第二天的上午就知道他女兒打算幹些什麼了。

隻是應該不至于一直賣小東西吧,他女兒的手藝,再怎麼一般的食肆都是可以勝任的。

于是那天他對着廚房裡的總助吩咐,吩咐注意一下他女兒會不會在附近的食肆找工,隻是吩咐到一半,他就歎了口氣,道:

“今天你監工吧,我自己去。姓劉的來了你也别怕他,就說動了我的人回來有他好看。”

一路大小食肆都恭恭敬敬的叫他“談師傅”,哪怕那些對手酒樓,看他下了廚服,上了禮服一路問到總管,也是客客氣氣的稱呼,“談兄何事。”他的所有禮服上下一算都是差不多五十來兩,平時隻有服侍那些大官人,大仙人的時候才招呼上呢。

還别說談明昊脾氣不那麼好還能立足在群玉山紛亂交界地常盛的酒樓之一當上總廚,除了一把手藝格外好之外,便是一把手藝格外硬。

他沒能拉下臉去說談小滿如何如何,隻是說了如果最近有女孩來找工,辛苦招待下,到時候會有吱會一聲,會有報酬的。

人人都知道談總廚有一個女兒,而且都還知道她女兒一直在學他的手藝。

在外做生意的,腦子不靈光一點早就幹不下去了。

-

談明昊非要把老劉那個幹兒子剁一根手指下來,老劉頭護着說剁了你就滾,真把“xxx樓後廚當你一言堂了?”

談明昊掐着老劉頭脖子喝問他:“難怪你昨天非要老子去找大老闆,我就昨天沒跟着我家乖乖,我家乖乖就被你這狗東西的龜兒子打了,”

老劉頭這才慌了。

倒不是因為被掐着,也不是因為改口把小滿叫成乖乖,而是他的大外甥,酒樓的大老闆,就站在他身後。

談明昊生硬的叫了聲好,然後把老劉頭扔到地上,大老闆倒是也沒有護着他叔,而是點了一下頭,進後廚巡場了。

沒有數落談明昊的爆發,也沒有安慰老劉頭的受傷,仿佛一切都沒發生。

談明昊心知肚明。

群仙給他所謂的身份和地位,以及金錢,而他卻是稱得上都被給了群仙。

那些廚子都說談大廚做的又好又快又快又有激情,像一團一直燃燒的火。

-

談明昊總覺得忍啊忍啊忍,忍到後面也就什麼都有了。

就像最開始基本上群仙的頂宴都是他一個做的,看現在他就不是隻用做一小半了嗎?就像最開始他一個人沉默的做菜,人人說的是那個廚子做菜做得快,看他現在不就是人人都說談大廚技術天下一流嗎?

就連工錢,也從三兩四兩,變成十兩十五兩,後面還能分些盈餘。

全部都在有了。

直到他沒有了女兒。

他的女兒從他建造的那堅固的,用他的血肉鑄造的城邦的家,從他的身軀下沒有了。

他才發現,原來,還有另一種解法。

還有另一種活法。

他的女兒多麼的多麼的小啊,想他當年,一個人悶頭來這裡打拼,不也是這麼,放肆、激昂、自信,覺得什麼都不在話下。

怎麼連自己十歲的女兒的心氣都比不下去了。

而且,那個什麼司道,那可是全天下都在葬送,恭迎薨天的天老爺啊!

怎麼都比這個四戰之地,來來往往的莫名其妙的仙人更厲害吧。

凡人分三六九等,仙人肯定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裙玉山這一片讨得是各國流竄的隐秘大人物的生活,不如直接讨最頂尖仙人的生活。

-

“老子不幹了。”

-

“岩居,你過來,這塊地我後面就交給你了,你給我二十來兩吧銀子意思一下就行。”

-

“趙掌櫃,小女上個月實在是麻煩你照顧了。”

“哪裡事哪裡事,談廚可是支了我一兩銀子,那肯定幹得妥妥帖帖的。”

-

心裡的火焰再次點燃,有夢想的人出發去往新任冰雪司道的道場。

白山。

-

冰雪司道名聲太大,大到連荒蕪偏僻之地都有大量的商賈貴人前往白山周遭。

也因此,談明昊憑着廚藝,也算進了一家大酒樓當上了主管。

慢慢的一切都好起來了。

非要說不好,那就是白雪鎮夏天沒有特别熱,冬天有大雪。

冷的時候還挺冷的。

因為近着仙人,也有不少大家來開了學堂,談明昊他兒也能有真正的大家教學了

談明昊挺滿意。

談小滿向北一望,便能影影綽綽看到一帶山,大片白。

談小滿也很滿意。

-

過年啦,搬過來的第一年,比裙玉山冷了許多,不過鎮上的人都挺适應,家家戶戶都知道怎麼禦寒。

還真别說,仙人老爺山腳下賣禦寒的東西和衣物,甚至是金鐵都比其他地方便宜好多。

除了家裡離白雪鎮又是有一些距離,走路的話又有大半的時辰,其他都很好。

不過當初在裙玉那邊,從村上到鎮上也是一個來時辰,倒也差不了多少。

新年好啊。

這個酒樓還能在過年的時候輪着放一天給廚子回去團圓,連文正都久違的都從白雪鎮的學堂休課回來。

談明昊看着屋外,看着遠方薄薄白雪蓋着下那白雪鎮的星星燈火,和那更遠處皚皚白雪密布的白山。

多麼陌生的樣子啊,多麼新的景色啊。

白山第一年,白雪鎮的第一個新年。

全然一新的氣象,新的生活。

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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