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翎直到走到了隔間的藥櫃前,拿起了一瓶外傷藥後,才想起來了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她的卧室,是,師父的卧室,是之前她們的卧室。
好陌生,又好清晰。
這個外傷藥是也是用了靈草漿、靈骨髓、靈水液,也是她師父親自熬煮的好一大鍋。
是仙人用的。
取靈物精華,茲于道取補,自然凡人也能用,自然對凡人也有效。
季翎還記得,當時初次煉藥的時候,那她鬧着她的師父說這個藥黃黃的一坨,又粘粘的,不好看。于是她那個冰冷冷的師父,又重新下鍋,添置了好多霜雪的靈物。
因為藥用,是需要溫和的性質,所以這些霜雪的事物,是不能有寒氣,有寒意。
是純粹的靈物。
而掌控天下的司道大人在這些藥材裡面添加這些靈物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她的徒弟嫌棄之前閃亮如晚霞光的樣子不好看,所以才加了好多雪白的霜雪靈物,染成了白亮的透明色。
自然,這藥粘稠度也是少了些,并且味道更加趨于冰雪的淡雅。
隻是當她的師父,那個司道大人輕輕撩起她的衣衫時,看向腰側不小心撞到桌角的的烏青,已經變成小小的一團淤青,隻是因為季翎膚色太過白皙,所以格外明顯,不然再過一會,可能隻剩些許青紅了……
季翎那個時候有些不好意思,明明隻是撒嬌說想要塗藥,怎麼她的師父就大張旗鼓的給她熬了整整一小鍋的要呢,還加了那麼多靈物。
她正想說以後用,以後用的時候,她看見她的師父皺着眉,食指刮了一指節的藥輕輕按在了她的後腰。輕輕旋揉了好久,久到微微一絲冷意起來。
那裡是她曾經被貫穿的地方,愈合之後生出了拳大的紋路,怎麼都去不掉,隻是平常也看不到,自己也在意,就都沒怎麼特别去管。
季翎甚至感覺到了她的師父,抽泣了一下。等待腰後的手拿開,她擡頭看像她師父的時候,她師父像個沒事人一樣,淡淡道:
“沒事了,已經好了。”
于是這一小鍋藥,一共封了五瓶,再也沒有用過第二次。
恍惚了一陣,季翎的腦子裡跑出了一個念頭,這個藥會不會才拿出去,那個小人就堅強的說沒事了,隻是這個念頭才想完,就輕輕笑了一下,不至于,這個小人又不是曾經的她,瘦瘦的,哪有她過去的身體那麼好。
果然,從藥櫃的隔間回來的時候,看到了小人飛速壓住龇牙咧嘴的表情,試圖重新變得溫和。
……
然而那談小滿一隻手還在往後試圖摸摸屁股,一隻手在輕輕揉,臉上又是一幅‘别看我這麼痛但是我肯定一點事沒有’,多少有點猙獰。
季翎真的笑出來了。
笑了一下後,又想到這個小人的傷是被自己打的,又壓了壓嘴角,隻是那個小人聽到笑聲之後馬上把手收了回來,琥珀般的眼睛用嚴肅和認真的神色對她說,‘笑什麼笑,怎麼了’。
季翎笑得低了頭,于是乎,談小滿也跟着嘿嘿笑了起來。
隻是自己幹出來的事,到底是要負責的,季翎正經的走過去,還沒開口,那個小人就乖乖的掀開了衣衫,幹幹脆脆的道:
“仙師,這裡。”
這個小人在山上吃了也是有三四個月了,而且天天都能有熱水,身子是比之前才上來的時候更幹淨,也是更有肉一些,不再是瘦骨嶙峋的樣子。
但還是黃不拉幾的。
小可憐。
隻是揉着揉着,這個小人輕輕抵在了她半坐在床上的肩頭,呢喃道:
“仙師,好香。”
季翎啞然了一下,她的師父不怎麼用香料的,于是她也不怎麼用,如果非要說的話,那隻能是作為仙人,靈血和道骨的道香了。
這麼一個小朋友直白白抵在她的肩頭,對她說好香……如是季翎,也不知道怎麼答複。
隻是這個小人後面接着說道:
“仙師 ,你的被子明明味道很淡,但是聞着就是好舒服,像雪一樣。”
季翎徹底啞然了。
這個被子,是她為數不多,能在真切的,感受到她師父的事物了。這種話,怎麼解釋,怎麼說得出口。這個小人依然很懂事,看到她在假裝揉藥,也就沒有再問了。
一想到這個,季翎也就知道自己為什麼下意識的把這個小人往自己的房間抱了。因為談小滿現在那個房間啊,隻是她小的時候住的,後面她搬過來和師父一起住後,那裡的屋子漸漸空了。
所以,談小滿的那個屋子,自然是沒有藥的。
季翎想到此,就溫聲道:
“這瓶藥你拿回去自己慢慢塗,我還再給你新的一瓶,有什麼跌打直接就行了。”
季翎還勾起了一個嘴角,笑了起來:
“跌打損傷的話,包治百病的。”
談小滿愣愣的點了點頭,道:
“啊,啊,奧。”
季翎點了點這個木木的小人的頭,看她沒有什麼異樣,就道:
“我去書房了,要是你後面還難受的話,今晚你給隻用給自己煮點清淡的東西就好了。”
“不用管我。”
隻是季翎後面還是放心不下,估摸着一個時辰去看看談小滿,回她屋的時候那床上已經沒有小人的蹤迹了,杯子也是整整齊齊的靠着床帏半折放着。
平平整整的,看不出有什麼人躺過。
輕輕搖頭,又重新回到了書房。估摸着又是一個多時辰,談小滿又在門外輕輕呼喚,道:
“仙師,晚飯好了。”
如同什麼都沒發生過。
也好。畢竟季翎真的不知道怎麼去解釋為什麼不許談小滿去她的房間,也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為什麼要帶她上來,也不知道怎麼解釋一直不理談小滿。
不需要解釋。
也解釋不清楚。
就像之前的那個樣子,叫叫吃早飯午飯晚飯,這樣是最好的。
夠了。
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好久,哪怕是季翎每天都悶在書房都意識到了有些不一樣。哪裡不一樣呢??
季翎狐疑的打量着餐桌旁邊站着的談小滿,想了很久,終于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