駝在馬背上颠簸了一路,踏破塵沙的蹄征漸漸被鮮活的市井聲代替,很快又再次歸于甯靜。
直到從黑布袋中被放出來,祝餘這才重獲了視野。
眼前院閣金漆雕龍,琉璃作鳳,廊道隔水望去,遠處亭台樓閣如在畫中,但見春色似錦、綠柳含煙,四周景色皆倒映入水,宛若世外桃源。
而能有如此人間仙境,也不愧是那人的住所了。
“呦!醒了啊?”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繞過廊道,隻見一隻黃雀咋咋呼呼地就跑來,長袖一擺,對着她就是趾高氣揚的嗔怪。
“我說祝餘你也真是江郎才盡了,居然還能被獵場那些雜碎欺負?”
見他神氣地都要又崩高幾個個頭,祝餘無語地白了他一眼。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被欺負啊?”
随後又耐心道:“還有,三年不長個兒的祝孝先,你該稱呼我為‘小姨’才對~”
念叨到個頭,祝孝先果不其然地炸毛,祝餘滿意一笑,三兩下就解了繩子反手将他壓在茶桌上。
“啊!疼疼疼!祝餘你敢這麼對我?這是一個小姨該做的嗎?”
“呵呵,現在知道我是你小姨了?還敢綁我?沒大沒小……”
祝孝先,一個輩分沒她大,修為沒她厲害,就連身高也沒她高的三沒小孩兒,偏偏最是會作威作福,尤其是對自己那更是嚣張至極。
“你以為我願意見你?還不是你捅的大簍子!害得叔公不僅被廢了名還被關了幽閉!”
“叔公?祝仞怎麼了?”
她心頭一緊,分神間被祝孝先鑽空子趁機掙脫束縛,滿是稚氣的臉氣得圓鼓鼓的。
“小叔回到祝家了?他怎麼樣了,還有荼蘼子,他們沒事吧?”
“你還好意思問?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倒是先美美隐身了。”他陰陽怪氣道。
“祝孝先,我在問你話呢!”她厲聲道。
自從蟬西山一别,她就沒能收到任何消息,本想回祝家看看卻也被雨師妾絆住了腳,現在看來,果然出事了。
料也不能從他嘴裡聽出什麼,祝餘索性轉身就準備趕回祝家自己看個究竟,卻被他攔下。
“你不會是想回去吧?要讓老太爺看見你不把你打死才怪!”
“我……我可不是因為擔心你才這麼說的哈!”
意識到自己居然拉住了她,祝孝先别别扭扭地撒了手小聲補充到後面一句。
“随便,反正我是死是活也不會有人在乎。”
她淡淡抛下這句話就打算奪門而出,玉蘭花香撲鼻而入,她像是被抽了神般頓時走不動道。
“既然來了就先坐坐吧。”
如冥冥梵音,女人淑慧的問候讓她身子一僵,即使那人未出現在眼前也依舊會讓她屏氣凝息,如臨大敵。
“走吧,外祖母叫我們了。”
而她,很難對那個人說出拒絕的話。
穿過蜿蜒的廊道,飛閣流丹、碧瓦朱檐,而祝餘甚至沒有心思走馬觀花,她攥着衣角神色凝重,落下的每一步都都充斥着後悔的感慨。
直到朱紅門扉的推開,正立屏風後的背陽伶影讓她知道自己已經退無可退。
“吱呀吱呀——”
她手作織機,發間的步搖晃着姿影,隔着屏風看不清神情,見了來人依舊沒有停下。
“坐下吧。”她柔聲道。
祝餘四肢僵硬,就連盤坐下都像是打了樁般惹得身旁的祝孝先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我說祝餘,你不會是在緊張吧?”
祝餘橫了他一眼,這小子貫是會看熱鬧不嫌事大。
“孝兒,不得無禮,還有,禮節莫不是忘了?”
“外祖母……”
被訓話,祝孝先委屈地癟嘴哼了一聲,扭過頭誰也不搭理。
祝餘也懶得理他,叩首拜地,恭恭敬敬道:
“問,蘭夫人安。”
她似感受到了一束目光投來,很快又消失不見。
屏風後的蘭夫人淡然一笑,輕聲感歎道:“倒是許久未聽你這般喚我了。”
她的話讓她下意識擡眸望去,意識到自己的失禮立馬慌亂閃躲開,偌大的閣台,偏偏她拘謹得不敢亂動。
“禅西山的事族人已然知曉,你有何話要說?”
提到此事,她像是做錯事的孩子般更有些擡不起頭來,可事關重大卻不是忸怩作态的時候。
她擡起頭來,正言問道:“小叔現在如何了?蟬西山的事我也參與其中,其中的原委我也尚知一二,還請聽過一言。”
織機還在運作,蘭夫人不緊不慢的聲音依舊帶着溫和,就如這纏繞起身的玉蘭香般讓人心安。
“山君毀了傩狗祭祀,害得禅西山人皆慘死地窟無一生還,如此罪行自是得被除了山君的名号打入雷牢受罰。”
“小叔被除了名号?”
這處罰是祝餘所沒料到的,且不說蟬西山的覆滅是罪有應得,就拿祝仞的半生功德來說也不至于要到廢名号的地步!
“是蟬西山先陽奉陰違,死了亦不足惜!若真要歸咎,那該罰的也應我而不是小叔!”
許久,蘭夫人并未回話,就連一旁的祝孝先都異常安靜。
而她祝餘向來不喜歡欠别人情,起身就欲回祝家為祝仞讨個說法。
“你現在回去,隻會将他置于不顧。”
一聲輕歎,蘭夫人的語氣多了絲無奈,“山君已經将所有事都攬在了自己身上,說起你也隻是道了句偶然遇見。”
“他不欲将你牽扯進來,老爺子見他執迷不悟幹脆也就如了他的意,還有句話他托我告與你。”
“蟬西山的事便忘了,在他未來找你之前不要回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