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呼一旦說出口,再叫的時候就變得順理成章,林宿突然覺得,其實這個家也沒有他想得那麼遙不可攀。
他自嘲地笑笑,養母早就跟方辭母慈子孝了,他居然還别扭到現在。
他轉頭看了眼方辭,方辭低頭玩着手機,看起來深藏功與名,實際上連發好幾條消息,問林芸身體怎麼樣了,好點的話明天他去看望。
其實方辭是想問問,林宿為什麼會突然跑到福利院去,一般有撫養人的孩子和福利院的孩子是接觸不到的,但林宿看起來輕車熟路,顯然之前就去過福利院。
方辭定了束百合,抱着去了醫院。
私人醫院的環境很好,空中是馥郁的花香,林芸在林蔭道上散步,看到方辭過來,臉色不自覺露出笑容:“你這孩子,怎麼還買花了。”
方辭把花交到她手上:“覺得好看就買了。”
他陪着林芸走了走,林芸身體不好,走了一會兒就氣喘籲籲,方辭就扶着她回了病房。
閑聊了一會兒,方辭道:“昨天林宿去了福利院。”
林芸臉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他又去了?”
方辭:“又?”
林芸試圖遮掩,方辭卻盯着她:“他以前也去過嗎?”
見躲不過,林芸歎了口氣:“是我對不住他。”
聽見這個開頭,方辭心都涼了半截,想你對不住他,那大概率也是我對不住他。
他這個媽,到底都幹了啥。
林宿會去福利院的理由其實也很簡單,不僅是因為沒錢,還因為林芸有個吃喝嫖賭一樣不落、拿不到錢就打妹妹打外甥的哥。
林芸被逼得沒辦法,把林宿扔在了福利院門口,收集了大半年的證據,把她哥送進了監獄,然後才把林宿接回來。
提到林宿,林芸一臉怅惘:“他最近……怎麼樣?很忙嗎?在做什麼?”
“之前在兼職,前幾天去福利院做義工了。”方辭答,又問,“你不知道嗎?”
林芸搖了搖頭:“不知道,問了也不說,也不知道在忙什麼。”
方辭沒吭聲,要是他被扔進過福利院,那大概率也不會想搭理林芸。
門忽然被敲了兩下,林宿站在門口,不鹹不淡地道:“有親兒子跟你演母慈子孝,我還以為你想不起來我這個假的。”
方辭假笑:“哥哥别說氣話,媽剛才一直誇你呢。”
他實在有點心累,這人又從哪兒冒出來的?來多久了?除了竊聽器還安了定位是吧,就非得逮着他尴尬的時候突然出現嗎?
昨天才對他笑一下,今天臉又冷回去了,得,這幾天白幹。
人在尴尬的時候,就想給自己找點事做,他順手拿起桌子上的水壺:“你們聊,我去接點熱水。”
說完忙不疊地溜了。
林宿與他錯身而過,将手裡的果籃放在桌子上,涼聲道:“打擾你們親近了,真是不好意思。”
林芸也有點尴尬,尴尬之餘又有點生氣:“我給你發消息你也不回,一來就這麼跟我說話,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媽。”
林宿道,“我以為你把我賣給方家的時候,就默認你隻有方辭一個兒子了。”
“你這是什麼話?我這麼多年白養你了是不是?”林芸氣急敗壞,“什麼叫我隻有方辭一個兒子?你就不是我兒子了?”
林宿定定看着她,神色晦暗不明,看得林芸莫名心慌。
好一會兒,林宿才道:“沒找到他們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就算高考失利,全市七萬考生我依舊在前五百,你心心念念的兒子未必有我好,可惜我猜錯了,他确實哪裡都比我強。”
“方辭是你心目中的完美兒子,我雖然不優秀,但好在現在的爸媽不會嫌棄。”他說,“可能我們真的不适合當母子吧。”
說到這裡,林宿忽然啞聲。
他其實也很想林芸,昨天改口的時候,甚至在想林芸會不會生氣,會不會又罵他一頓,但他那時候又想,被罵一頓也行,反正她總是嫌棄自己,再罵一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來了醫院他才知道,原來林芸也會溫聲細語地講話,也會笑着聽人說一些很無聊的日常,會一邊埋怨亂花錢一邊對着花愛不釋手。
她或許是位慈母,隻是那份慈愛不是對他罷了。
“你……!”林芸氣得捂住胸口,不住地喘着粗氣,“你來就是故意氣我是不是?你現在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了,就看不起我這個養母了是不是?”
“随你怎麼想吧。”林宿說着,轉身離開病房。
電梯在護士站對面,說着去接水的方辭正坐在護士站的椅子上玩手機,見林宿出來,他便收了手機:“哥哥這就要走嗎?”
不知道哪裡的鈴聲響了,護士匆匆忙忙過去,又急匆匆跑進醫生辦公室裡,很快又有兩個大夫跟她一起跑到病房那邊,林宿視若無睹,擡手按了電梯。
見到大夫過去,方辭下意識想跟過去,想起林宿,他又停住:“哥哥不過去看看嗎?”
“你似乎忘了,你才是她親兒子。”林宿淡聲道,“有你在她跟前盡孝就夠了,我湊什麼熱鬧。”
方辭心裡罵了句髒話,好玻璃心的少爺,怎麼這麼難伺候。
他努力扯出個笑來:“哥哥别說氣話,媽一直都誇你呢,你倆其實應該好好聊聊。”
林宿冷笑:“你……”
方辭拽着他的胳膊,直接把人往病房的方向拖:“走吧哥哥,一家人,不能賭氣。”
方辭手勁出奇地大,林宿被他拽得一個踉跄,竟然沒能掙開,路過護士站,方辭還有餘力順手把熱水壺帶上。
身體力行地證明了他那些散打證書和空手道證書不是徒有其表。
林宿:“……”
病房的門關着,兩人就在門口等,林宿抱着胳膊冷着臉,臉色看起來和方辭欠了他八千萬最後隻還了八個千萬要幸福一樣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