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辭倒是還好,他熱臉貼冷屁股都快成習慣了,他隻是煩。
除了煩,又覺得林宿有點可憐。
對于方辭來說,他從小就是衆多家長口中的“别人家孩子”,性格開朗,成績優秀,愛好廣泛,他習慣了被人拿去做比較,也習慣了被人誇獎,但如果被比較的人是林宿,那就不太妥當了。
雖然他看不慣林宿,總覺得這人心思深不好相處,但林宿對他其實已經很客氣了,除了幾句冷言冷語,也沒對他做過什麼。
替他吃苦受累十八年,還要被林芸拿來和自己比,方辭對這人的愧疚不是一星半點,就算林宿想打他一頓,他都不帶還手的。
——開玩笑的,他能把林宿捶成人肉丸子。
——但畢竟、畢竟林宿已經替他吃了十八年的苦。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來看林芸,結果還被自己搶了先,也不怪人家生氣。
方辭歎氣。
林宿不耐擡眼:“安靜。”
“……”方辭,“哦。”
他原本懶懶散散地靠着牆,被林宿兇了一句,又委委屈屈地站直了,像站軍姿似的。
林宿:“。”
有病吧這人,拽他過來的時候怎麼沒見他這麼聽話。
懂了,這人選擇性耳聾。
大夫終于帶着護士出來,語重心長地道:“病人本來就身體不好,盡量不要刺激病人情緒。”
對着外人,林宿臉色不那麼冷了,他道了謝,目送大夫離開,卻沒有要進去的意思。
方辭把水壺拿上,又朝病房裡擡擡下巴:“進去呀哥哥,我拿着水壺呢,勞您開個門?”
林宿嘴角一抽,一個破水壺你都提了一路了,還挺有始有終。
他開門進去,林芸見到他,張嘴想說些什麼,方辭從後面探頭出來:“媽,大夫說讓你少生氣。”
林芸:“……”
方辭終于把水壺放下,又沒事找事地盯上了林宿帶來的水果:“你倆聊,我去洗水果。”
林宿:“不用。”
方辭:“順手的事,不麻煩。”
林宿:“我是說火龍果和猕猴桃不用洗。”
方辭微笑:“哥哥下次話可以一次說完哦。”
腎病患者很多水果都不能吃,所以果籃裡也沒幾樣東西,方辭把不用洗的拿出來,拿着幾個蘋果鑽進了衛生間。
病房裡又一次隻剩下母子二人,誰都沒有先開口,像較勁一樣。
最後還是林芸敗下陣來,她歎了口氣,問:“在方家還習慣嗎?”
“還好。”林宿道,“就那樣吧。”
林芸道:“你要是不喜歡就跟我回去,别總委屈自己。”
林宿有些意外,他看了眼洗手間緊閉着的門,問:“你舍得方辭?”
“有什麼舍得舍不得的,他有主意,又不用我操心。”林芸說,“倒是你,總委屈求全,跟我還能發發脾氣,到了方家那種人家肯定是一直端着,要是累就回來,我又不是養不起你。”
林宿很慢地眨了下眼,他拿了個火龍果低頭剝皮,聲音有些悶:“知道了。”
兩人又開始不說話,火龍果的皮被扒了一半,林宿才想起來沒買水果刀。
他把火龍果放到桌子上,又抽了張紙擦手,實在找不到事做了,才沒話找話地說了一句,“我不喜歡方辭。”
頓了下,又重複:“很讨厭,特别不喜歡。”
林芸又想發火,不知道想起什麼,又生生忍住了。
“不喜歡就不喜歡吧。”她歎氣,“别打架就行,也别吵架。”
“其實我能理解你們為什麼都更喜歡他,他确實很好。”林宿低聲說,“可我就是不喜歡他,也不想看見他,有他在,我就覺得我特别差勁。”
這些話沒法跟方家的父母說,他又不喜歡和朋友提起家裡的事,壓在心裡太久,哪怕明知道跟林芸說也不是理智的選擇,林宿還是說了。
方辭一朝從雲端跌落,卻還是會主動和他打招呼,替他解圍,給他找台階下。示好了那麼多次,他卻還是很讨厭方辭。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卻也知道自己實在有些不知好歹,頹喪着道:“我确實挺差勁的,明明他那麼照顧我。”
一門之隔的方辭還真不知道自己哪裡照顧他了,可能有一點,但也沒到了能讓林宿特意拿出來說的地步,沒看出來這人悶着不說話,腦補的還挺多。
但在相看兩相厭這件事上,他倆還挺有默契。
蘋果都快洗掉皮了,方辭拿紙巾擦幹,堂而皇之出了門。
林宿絲毫沒有背後說人壞話的尴尬,方辭也沒當回事,拿着個蘋果啃得咔嚓響。
他們兩個坐到了下午,司機來接的時候,林宿上了車,方辭卻沒有。
他站在車外,和林宿道:“我約了朋友去旅遊,哥哥就自己回家吧。”
“哦對了,記得叫人去修一下衛生間的門,”方辭笑盈盈地說,“它有點不太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