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依舊是八排,隔了寒假,桌面蒙上薄薄一層灰。
上學期她坐在教室最右邊,這學期成了最左邊,還是靠牆的位置,陳兆需要站起來,她才能坐進去。
而陳兆早就到了。
這會坐在那,穿着沖鋒衣,頭發理過,露出一雙琥珀色瞳孔,陽光下更是格外溫柔。
宋晚晚忽然很難形容這種感受,就好像他們一直在走一條很漫長的路,前方有風,忽然一天,她累到轉身躲避,才發覺她身後始終站着一個呆子。
……和呆子一樣名字是兩個字的人。
一切都在往更順利的方向發展。
但她沒有忘記上學期的遺留問題,譬如顧媛玉舉報的抄襲和一番針對。
寒假裡,她試圖去報案,但警察并不受理,李靜楠……更是不會來配合着找什麼律師。
事到緊要關頭,她想了很久,最終決定自己一個一個人地去求。
求從前的語文老師,求她找出曾經的原稿,求顧老師,求她翻出從前相關記錄,求自己在那箱過去的痛苦裡把一切都翻出來。
所有東西她都帶好,一并越過班主任,直接交給了教導主任。
同樣的,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輕。
顧媛玉父親在劉澤然家的集團裡工作,這無異于蜉蝣撼樹,但她媽媽是政府機關中的工作人員,似乎有錢的人結婚總喜歡政商結合。
她就像顧媛玉用李靜楠的事業來威脅她那樣,将所有證據都提交到了相關部門。
這算報複嗎?
交出去的那瞬她卻是實打實松了口氣。
公平公正像香樟樹被照下來的陰影縫隙,或許難以踩到,但她至少鼓起勇氣去做了。
往後她照常上下學,劉澤然依舊留在這間商南。
短短一個禮拜,兩人在走廊裡遇見過一回,面對面。
他好像變瘦了,腳步停了,喉結微動,手攥成圈用力地垂在身邊。身旁圍着幾個朋友,嘻嘻哈哈。
宋晚晚假裝沒看見,低頭就走。
離得很近,大概是伸出手,我就可以握住你的距離。
卻沒有人再伸出手了。
自那場見面後沒過多久,教導主任就找她去辦公室私聊,與此同時還有其他相關人士。
時隔三年,幾人再坐在這,入目滿是蒼夷。
和當初三人抱團的姿态不一樣了,周揚站在窗邊,看到她來時眼神期期艾艾,身邊還站着他的媽媽,許清柔靠着另一端的櫃子,表情是不容忽略的煩躁。
隻有顧媛玉,不動如山地坐在沙發上,甚至玩了玩指甲,聞聲也隻是側頭看來,雙手垂放在沙發上冷笑了聲。
宋晚晚反手關上門,沒過多久,門又開了,教導主任帶着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看起來約莫二十多歲,西裝革履,頭發是側分,無緣生出種古闆淩厲的樣,目光轉了一圈落在她身上,輕輕點了點。
王蓉麗今天依舊穿了雙細高跟,跟尖敲地不斷的啪嗒聲像審判開啟的前奏,她闆着臉,“人都到齊了,那我們好好來談一談吧。”
“這件事情的經過我們已經全部都知道了,搞校園霸淩和污蔑抄襲是商南絕對不允許的,本來應該把你們家長全都請過來,但大多數都沒空,隻有周揚媽媽和許清柔哥哥有空來,這件事情,在校的我們會給處分,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先道歉。”
周揚是最先開口的那個,說的每句話都像苦情劇。
許是站在他旁邊的媽媽都有些看不下去,頗為歉意地對王蓉麗道,“老師,這孩子情緒有點崩潰,我帶他出去冷靜一下再回來。”
他一路抽抽噎噎地出去,路過自己身旁時還接連道了幾句對不起。
哭聲離去,屋内聲響卻并沒有就此停下。
站着的男人開口了,是轉過身來對着她開口的,微微颔首,伸出了一隻手,“你好,我是許清柔的哥哥許青祁,對于發生的事我非常抱歉,平時我父母對于妹妹比較嬌慣,也是我疏忽管教才會如此。”
他很禮貌,姿态拿捏的剛剛好。
宋晚晚輕輕碰上,不過一瞬就離開了。
許青祁笑了笑,随後沉聲壓着怒氣道了聲,“許清柔,過來道歉。”
那人喪着臉走來,一聲不吭,又是被哥哥狠狠推了把才低低道,“對不起。”
“大聲點。”
她身形一晃,臉上像有淚珠在滾下來。
“許清柔,說話。”
久久沉默裡,宋晚晚平靜地看着許清柔,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眼前哭,以一種極其狼狽的模樣。
好似過去兩人的位置颠倒,她心裡卻沒有絲毫的暢快。
許清柔咬着牙一言不發,整個人都在顫抖,擡頭看了她一眼後重重喊出來,“我哪裡錯了!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我從小到大就是這樣做的事!”
她神情越發憤怒,幾乎是要朝她厮打過來。
宋晚晚反手一擋,看着她踉跄好幾步,輕輕開口了,“所以你這個人本來就很爛啊。”
這句話說的顧媛玉都擡眼看了過來。
許青祁從頭到尾隻是冷冷漠視,聽見這話看了她一眼,随後單手搭在妹妹身上,微微用力。
許清柔本來還想接着吵,在這樣的力道下卻滿是驚恐,臉上不停是掉落的淚水,讷讷喊出一句,“哥……”
她伸手揪住了哥哥的衣角,頭低的不能再低。
許青祁面上表情沒有一絲變化,他開口,清脆聲音如砸在棋盤,“你聽見你同學講的話了嗎?我在你身邊了,還管不住你,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