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于聽到了這樣一句話。
在不喜歡你之後，終于聽見了你承認喜歡我。
三點半。
不是日落也沒有暴雨，人行道兩旁的路燈看不到頭，像懸浮在空中的島嶼。
她一顆心随着遠方風的吹來，卻像燈光般一盞一盞滅到心的歸屬地。
宋晚晚脊背發澀，用力維持着面部表情，可事實上，淚水早就無法無天四處滾落。
身後人還在繼續說，“車禍那會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對你好我怕你走，對你不好我心裡又難受，所以我就很矛盾地忽好忽壞。”
“後來我約你見面，你。”
他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像已經知道一切，又騙着自己，“你到底在哪裡。”
寒風不停歇，整個人被發絲攪在一起，一顆心悶到想要掙脫般驟漲驟縮。
宋晚晚猛然轉身，她紅着眼，“你是想說我和陳兆在一起對嗎？我來了，我打不到車坐不到公交，還被周揚他們捉弄潑了一身水，走到一半陳兆把我拽進便利店給我塞了暖寶寶，我還求他買了很多，我心想我得帶給你，那你人呢？你去了嗎？”
所有的委屈和怨念似乎在這一刻達到巅峰，宋晚晚重重掙開，也不管他又踉跄了幾下，“我回到家的時候什麼都沒有！”
劉澤然眼眶緩緩也紅了，他一字一句道，“我去了……我真的去了，我等你等到，等到……等到我沒有辦法再等下去。”
他手又拽上了自己手腕，宋晚晚掙紮了幾下沒甩開，她就維持在這個尴尬的姿勢裡說得模糊，“現在知道還有什麼用。”
她低着頭，“你說你喜歡我，那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你像很讨厭我一樣，甚至運動會，我聽見你跟陸林橋說，你對我，玩玩而已。”
劉澤然聲音竟緩緩生出些不知所措，“我沒有讨厭你，我隻是，我隻是不知道怎麼對你才好，我沒有那麼跟陸林橋說，我說的是，我覺得你對我玩玩而已。”
宋晚晚覺得無理取鬧般擡頭，可劉澤然居然像要哭了，她自嘲地笑了聲，“你為什麼要這麼覺得。”
“好多次你都跟陳兆在一起，你對陳兆笑，你跟他關系很好，我跟他對比起來，好像除了家裡更有錢就什麼都不是。”
“你為什麼一定要扯到陳兆？”
“那你可不可以一定要喜歡我？”
她被自己攥住的手在顫抖，臉上有淚水滑落。
劉澤然一顆心像被凜冽冬風刮過，左腿又傳來密密麻麻針紮般的疼痛，他維持着全身力氣站穩，可從樓梯上一滾而下的眩暈再度侵襲，他竟感到幾分心悸，擠着肺裡那點殘餘空氣開口，“顧媛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真的很抱歉，那段時間我出國了壓根沒跟他們有什麼聯系，但是……為什麼不跟我說？”
“為什麼要跟你說。”
“我……”
“跟你說了，然後呢？你去找顧媛玉，還是讓你爸媽去找顧媛玉？”宋晚晚擡眼，她罕見地在他面前真情流露，“我們之間的關系，根本不适合讓你做這些，更何況我根本不需要你做這些，你以為顧媛玉隻是因為你針對我嗎？沒有你還會有其他人其他理由的。”
劉澤然視線顫抖着，他語氣很重，連帶着手上握着的力道都越來越重，雙目通紅，“你為什麼不可以試着多依賴我一下？我怎麼不可能替你解決這一切？哪怕顧媛玉再找十萬八千個理由，我為什麼不可能替你解決？”
“我為什麼要依賴你啊！”
宋晚晚深深呼吸，這一句吼的她簡直頭皮發麻，此時手攥成拳，她用力甩開狠狠戳着對方，“行！那我問你！生日的時候寄給你的信呢？你什麼都不回，我以為這就是你要的，删掉你和你吵架，你告訴我這樣我還怎麼樣能依賴你？”
劉澤然整個人重重一顫，他像是沒站穩般踉跄了一步，左腿卻是直接一軟。
宋晚晚很讨厭自己面對如此下意識的想法還是想要扶他一把，她卻自暴自棄般沒有動，一雙手越發用力掐着自己。
風越來越大。
他發絲都被掀起像要往前抓住她般。
此時早已不複光鮮亮麗，差點跌倒在長椅上，扶着椅背才堪堪站穩，擡起臉時，眼下有一道清亮而蜿蜒的淚痕。
宋晚晚低頭不想理，她感到自己臉上的水漬正被吹的越來越冷，冷到被關進銅牆鐵壁裡。
劉澤然卻是下意識想抓住自己，語氣都帶上股小心翼翼，“我，我真的沒收到……我隻收到了那個平安符，我，晚晚你聽我說，我現在就讓他們回去找好嗎？或者你告訴我寫的是什麼，我……”
她狠狠甩開，“都不重要了！”
宋晚晚胸腔重重起伏着，她側過頭蠻力地把發絲别到腦後，面無表情開口，“我現在說出來就是因為全都不重要了……劉澤然，我今天答應你站在這裡，想聽你說的話不是這些。”
幾百秒漫長的空鏡裡，他沉默不語，隻有淚水不斷滾落。
他好像真的抛掉了所有的自尊與驕傲，哪怕是過去，哪怕是從好到壞到如今的無數個瞬間裡，劉澤然在她面前都沒有過此番模樣，低着頭，仿佛自以為無所不能的人終于意識到，天地從來不在他掌握中。
再也不複心高氣傲。
劉澤然視線小心翼翼，聲音更是啞的不像話，“對不起，我知道我很蠢，想要用車禍留住你……你想聽什麼，我說，好不好？”
宋晚晚閉了閉眼，點頭，“好，那你不要跟我道歉，說你馬上會出國，再也不會回來，我們這輩子都不要再見面。”
他愣住了，久久後那雙手又像祈求般握了上來，話音在顫，“不要這樣好不好？”
“……你不說也沒事，你的人生你的選擇現在跟我什麼關系都沒有。”
宋晚晚任由他握着，看着他那雙近乎悲拗、破碎，站在他人生裡第一次對自己懇求中殘忍開口，“不出意外，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在一起了。”
是離得太近。
在他被水潑過般的純黑瞳孔裡，近到能看見自己一整張臉，面無表情、冷淡、陌生。
好像真的不一樣了。
說出這樣的話，好似想做的一切都已經完成，可為什麼一顆心卻像被戳破般洩氣。
她不想出洋相，可才一轉身，又被人抓住，這次更是緊緊被抱進了懷裡。
宋晚晚發瘋般掙紮，圈住她的手卻如同上天降臨下來的命運，無法抗拒。
她終是崩潰般放棄掙紮，可脖頸處有溫熱在積聚。
他在哭。
拜托。
你就不要在我面前這樣狼狽啊。
劉澤然又沙又啞的嗓音響在頭頂，連帶着胸腔中亂調的心跳，他的混亂像一個完完全全把自己罩住的盒子，是因為足夠不知所措嗎？所以要這樣做出你從來沒有做過的事。
他卻一股腦的什麼都在說，“不要這樣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不然我為什麼要回來，不然我之前為什麼要和你做同桌，不然為什麼發生了這麼多事我還是想在你身邊……手環隻送給過你，四葉草書簽隻做給過你，我隻喜歡過你。”
他哭到話語都黏連不清，聲音很小很輕，“我知道我很蠢，我沒有陳兆那麼聰明，我考不了物理競賽……你就不要讨厭我這樣的蠢貨好不好？”
有眼淚不停掉下來，像在她脖頸處燙出一小塊回不去的夏天。
如果在那時候說出來她一定會同意的話，被推遲着到今天才洩出一點點，“晚晚，我們可不可以……”
她視線一派清明，說的很累，“不是什麼都跟陳兆有關系的，沒有他我們也不可能在一起，你也不要再喜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