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走,沒有人來。
這個世界隻是下雪了。
江姜給的是宋晚晚老家的地址,他一路找過來,怎麼敲門都沒有回應,對門婆婆恰好回來,見他一個生面孔便問,“你找誰啊?”
陳兆整個肺都彌散着爆炸般的涼意,可他偏偏得重重呼吸才說得出話來,“我找,我找宋晚晚。”
他用手比劃着到自己肩頭,“她大概這麼高,很白很漂亮。”
話說到這裡才感到荒唐,陳兆連忙打開手機企圖翻照片,指尖卻是更加粗重的摩擦力道,他才意識到握過門把手後滿是灰。
她沒有進去。
“哦,我知道她,下午那會在門口恰好碰見,好像往橋上走了。”
橋。
大腦緊繃着的一根線似乎在這一秒徹底斷裂。
陳兆已經顧不上自己拎來的什麼東西,找來的什麼堂皇借口,整個人急匆匆朝反方向跑去。
紛飛的,不斷的,細細碎碎的雪。
陳兆在這麼多年裡第一次跑得這樣這樣快,從胸腔到喉口反着向上泛起連綿不斷的幹澀,扯着快要嘔吐出來。
已經是跨江大橋了。
兩側樹着路燈,零散地灑下餘光,寒風刮得人呼吸都帶上陣痛,幾乎睜不開眼。
世界陷入茫茫白色,寒風卷着雪粒往人臉上刮。
他跑得幾乎睜不開眼。
遠處身影被拉長,被模糊,拖出漫長線條,一路被拉到初見的那一天。
宋晚晚就站在那裡。
熟悉衣服,稚嫩的臉。
商南的雪,從五年前,從教學樓圍住的那一圈狹小空地開始,一直下到了今天。
轟的一聲。
她回頭,一頭黑發在涼風裡四處搖擺,嗡的一聲像洶湧江水般蓋過臉。
手裡握着手機。
陳兆不敢置信,可事實就是如此。
如同刻意清場,世界在這一刻就像一場命中注定的劇本。和曾經玩過的那麼多回合制遊戲一模一樣,做出不同選擇,發生無數種可能。
世界故事線紛繁錯雜,我和你之間天翻地覆。
陳兆心裡日積月累封在玻璃罐的裡的惶恐,砰的一聲爆炸了。玻璃碎片飛到天上,輕飄飄,随着重力越發加速重重刺下來,像一場雪,他血淋淋地站在原地,可低頭一看,隻是雪水順着衣擺滴落。
沒有存檔的機會,沒有重來的武器。
兩人之間的距離在越來越近,仿佛上天一隻寬大的手推在後背。
宋晚晚聞聲轉頭,靜靜地看着他。
她穿的很少,裸露在外的肌膚已經凍到發紅。
陳兆站定了,就站在她面前。
他一雙眼通紅,臉上是斑駁淚迹,那雙琥珀色瞳孔不複往日的溫柔,像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她能在眼裡看見更加灰撲撲的自己。
雪落在兩人之間,像屏障。
下一秒,那雙眼像把她的未來露了出來。
淚水奪眶而出,覆過自己倒影,宛若腳下那片廣闊江海。
陳兆一張臉無甚表情,可他卻一直都在哭,再也無法忍耐般,雙手撐在膝蓋上,肩膀重重聳動着,脆弱脖頸漫進衣内,他頭越來越低,地面啪嗒啪嗒濕了一滴又一滴,随着跪坐的動作,越來越濃重。
薄雪被壓出細碎一聲。
他跪在了地上。
宋晚晚看着他,不知道從自己身上剝褪下來的又是什麼。
下一秒,跪在地上的人伸出一隻手重重抓住了她的衣擺,忽然用力一拽,宋晚晚沒有任何預料,就這樣突兀地蹲了下來。
他頭依舊是低着的。
松開了手,轉而托起她掌心貼在了自己臉龐。
掌心是尖銳到極緻的滾燙,宋晚晚呼吸一怔,她不是不想做表情,她累到不知道該做什麼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