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來的?”陳兆拎過她手裡的袋子,帶着她緩緩往上走。
“坐公交來的,幸好雲城隻有這片墓園比較有名,不然今天或許我都找不到你。”宋晚晚擰開瓶蓋喝了口水,陳兆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小白菊。
很簡單的包裝,隻有三兩朵。
她看了眼,“對面花店打折在賣,不用還錢給我,都是順手的事。”
“那我,那我請你吃飯吧。”
她搖搖頭,“不用。”
宋晚晚想了想,“非要謝的話,要不下次教教我物理的壓軸題該怎麼寫吧,有時候我總感覺自己差一點就能寫出來了,但總是差一點。”
“尤其是那種組合起來的題目,就感覺更加……”
她說得認真,轉頭才發現身邊人看着自己偷偷在笑,忍不住一起笑了,“笑什麼?”
陳兆拎着袋子捧着花,他搖搖頭,“在想我有能幫到你的事,能幫到你,我總會覺得很開心。”
能成為這樣的存在就很開心了,就像他一樣。
明明不是太好的天氣,明明已經喜歡上很多次。
明明。
但宋晚晚不會知道這些,她隻是看着他,目光成為橋梁,笑意忽而就渡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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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做出了想做的行為,就要付出些代價。
國慶放假第三天,宋晚晚和陳兆分别後推開家門,隻不過剛反手關上,身前就傳來劈頭蓋臉的問話,“你跟劉澤然到底又怎麼了?”
李靜楠坐在客廳,桌前擺了瓶洋酒,杯底繞着淺淺一層黃,她像是極其疲憊,“這是第一次,他直接拒絕了邀約,宋晚晚你可以告訴我是為什麼嗎?”
她低下身換鞋,“我不想這樣了。”
“你什麼意思?我在逼你做什麼嗎?”
李靜楠冷着臉站了起來,“我們最近供給劉家的料又出了質量問題,我每天焦頭爛額地解決各種事,現在還要來顧你……”
“我就是這個意思。”
宋晚晚深深呼吸,她擡臉徑直道,“我不想再像個交易一樣被你推到他們家去,我不想一天到晚讨好這個讨好那個最後什麼好處都落不到。”
“什麼交易?我每天好吃好喝養着你,你就是這樣認為的?”
“不然呢!”
她下一句話甚至還未來得及說出,迎面已經是李靜楠的怒罵。
“我告訴你,沒有他家的幫助,你以為你爸留下來的這個破廠可以撐多久?沒有我做出的這些決定,你以為你還可以照舊上學?”
晃着淺淺酒液的杯子被她用力摔在地上,漂亮的玻璃碎片四處飛濺,擦過腳踝露出一條血痕。
宋晚晚站在原地沒動,她臉上的眼淚已經掉了下來。
李靜楠揉了揉頭,淡淡道,“你覺得按照從前那樣就會很好嗎?讓欺負過你的人受處分,還是讓劉澤然退學?你醒醒吧。”
“人家沒有反過來追究你就很好了,你還在癡心妄想搞些什麼。”
她像是疲憊地跌坐在了沙發上,命令道,“去給他發消息,道歉。”
宋晚晚理都沒理,她低着頭飛快地從樓梯上跑回了房間,李靜楠必然隻會把這樣的沉默當成妥協。
但她不想再做諸如此類的事了,不想再用兩人之間稀薄到都快消失的情感來逼他吃飯。
她不是傻子,甚至都記得自己跟不喜歡的人一起吃飯時那股難以下咽的感受,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更别提逼别人去做了。
許是跟李靜楠吵了一架,終于敢說出那些話的原因,晚上睡覺時竟又夢見了從前。
夢見李靜楠初得知時眼裡的那股震驚,心痛,短短幾個面容在眼前不斷交替,最後又變成她背對着自己走進教導主任的辦公室,出來時言笑晏晏。
她以為自己會得到什麼禮物般的道歉,可原來自己才是那個作為道歉而送出去的禮物。
這或許是她在夢裡夢見的,最有哲理的一句話了,在一片安靜裡醒來,居然還能記住這句話。
可讀高中的這一年多裡,她明明在過更加幸福的生活,認識了從前難以想象的朋友。
她不想再每每談及過去總要提心吊膽,不想踏出的每一步都害怕會不會走錯。
外邊天大概亮了,或許也沒有。
手背覆在眼睫上,她緩了好一會才坐起身來,一點點順帶着擦去了眼角的淚意。
沒有補習班,但進去後有周考。
宋晚晚坐到書桌前,她目光遲鈍地看了眼鐘,才六點多。
她沉默了一會,終究伸手拉開了那個最底端的抽屜。
裡面堆的滿滿的,什麼東西都有,被撕碎的試卷,反反複複寫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對不起,一數才發現是厚厚的一疊紙。
而在所有東西的最上方,是那本曾經她總是帶在身邊的書《一九九九》。
她最終蹲在地上緩緩翻開,一頁一頁,停到最後,果然找到了那個自己想要的答案。
空白的一面上,隻寫了一句話——你都如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