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績出來,已經是快三天後的事了。
一個單休加一場徹夜難眠的夜晚,宋晚晚看着擺在她桌上的小小香囊,腦中浮現的還是那個場面。
周六晚上,李靜楠突然回來了,說是去杭城出差久了些,閑暇被客戶招待的時候,聽說當地有個寺廟,順帶去給她求了個學業符。
客廳裡隻開了昏暗的燈,她一身正裝,耳畔落下些碎發。
看起來和小商品市場裡賣的一樣的香囊被放在桌上,軟黃色,四周圍着刺繡花紋,被她指尖壓出一塊小小的凹陷。
那隻手緩緩擡起來了,“馬上就要月考了吧?好好努力。”
宋晚晚視線盯着那塊遲遲回彈不起來的軟布料看了良久,才反應過來般道,“好,媽媽。”
如果把順帶換成專門,把這句詢問删去,如果不想特意為之,僅僅把一切用謊言來替代。
她覺得自己都能欣然接受,而非現在這樣,裹着沉甸甸的思緒輾轉反側。
她忽而翻身緊緊閉上眼,把自己全都裹在被子裡。
已經到了不用開空調的季節,夏被黏在身上,緩緩生出一股燥熱,宋晚晚把臉壓在枕頭上打了個哈欠,眼角三兩滴淚水終于掉了出來。
她想,等明早醒來的時候,枕套上應當什麼都沒有了,這隻是一場,不那麼在意的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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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南閱卷速度一如既往的快,周一晚上她和謝檸吃完飯的時候,年級大字報已經被貼在了公告欄前。
她們順帶鑽進去看。
宋晚晚視線遊走得很快,或許是潛意識裡的膽怯,她先從第一欄的最下端往上看,卻一直到年級第十五名的地方都沒見到自己名字。
她指尖下意識掐住了自己,薄薄的疼痛似乎已經變成李靜楠得知結果後看待自己的眼神。
不會吧,難道考的特别糟糕,掉出前一百了嗎?難道這種學業符……難道因為她們都不誠心誠意,所以注定不會得到好結果嗎?
她已經有些開始難過了,抿着唇繼續往上看,目光卻一怔。
漫長的酸澀似乎從頸椎開始不斷蔓延,将她定格在這個擡頭的幅度裡,與此同時,她瞳孔不可置信般緩緩放大。
“天呐晚晚!你考得好好啊!尤其是語文,這次居然考的這麼好!”
年級第四。
語文,一百零五。
她輕輕抽了一口氣,反反複複眨了好幾次眼才緩緩松開手。
或者也可以說,是被謝檸扒開的。
宋晚晚渾身一僵,下意識想擡起手肘,可溫暖的觸感已經遊走了進來,從那幾道月牙印留存的地方探入,牽拉着,十指相扣。
謝檸在看着她,那股為她開心的激動已經褪去了,轉而出現的是輕輕的擔心,“别總是掐自己呀。”
說罷,她食指豎在臉龐,帶着一股好奇,“你等等我,要一定要看看我讨厭的人考了幾分。”
天氣不算太好,夾在過渡的季節裡,站在日落後的昏沉潮水中。
謝檸叽叽喳喳的聲音還響在耳側,身後襲來的風像一道無形繩索,圈在她喉嚨處。
宋晚晚無端覺得自己就聲音澀的慌,,她隻能更加用力地回握住,像一種原形畢露。
低下去的頭在别人的視線裡擡起來,她目光想和所有人一樣般,又在表格上轉了很久,從最邊緣江姜的處分單,再到陳兆幾乎滿分的物理,最後,宋晚晚微微偏過了頭,她發現自己還是想從倒數的位置開始找找。
太遠了,太難看清,視線陸陸續續轉了好久,一個類似的名字都沒看見。
她眯着眼企圖看得更真切些。
身後忽然傳來一股冷淡氣息。
一個一個的落點,個個出乎意料的現狀,她像站在黑闆面前,粉筆圈出那些名字,又被紅線纏繞着連在一起,層層交織裹住她,而這樣線的盡頭,牽在她身後人的手裡。
“陸林橋,你是不是對我有偏見啊,覺得我隻能考倒數?”
看來這劇糊不是對她說的。
那股心中的惶然似乎終于退去,緊接而來的卻是一陣輕松,懊惱,混合在一起像難以下咽的澀糖。
她想劉澤然既然來主動看成績,那應該考的還不錯,又驚覺自己僅憑氣味就認出來了他。
一切都是太過于熟悉的錯,一切本應該是不太在意的在意,她卻發現,原來在每一個相似瞬間,有關于他的記憶,還是如雨後春筍般一眨眼就遍地都是,甚至無法探究那樣的根到底有多深。
有人笑了,“我覺得你給自己請個老師,效果肯定能更好。”
宋晚晚指尖下意識又想掐住自己,卻後知後覺正被謝檸緊緊握在手中,而謝檸面無表情地牽住她的手,直直撞開身後兩個人,拉着她一起走了。
她整個人都是懵的,一顆心越跳越緊張。
謝檸在陰影裡站了三兩秒,才側過身在她耳邊悄悄道,“我看完了,我讨厭的人這次居然比我高了一分。”
宋晚晚松下一口氣,她想原來冷着臉的姿态是因為這件事,而不是發現了什麼,“沒事沒事,到時候我教你寫數學呀,我們下次肯定可以超過那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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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晚自習開始還有一小會,走廊裡哄哄鬧鬧。
她去辦公室拿好試卷又把作業發完,坐回位置上,腦海裡還是一些遺憾。
遺憾自己看見他成績變好,知道他過得好,居然還是為他感到開心。
前桌傳過來的試卷落在指尖上,宋晚晚匆匆回過神,連忙往後傳。
“你這次語文考的很不錯诶。”
她擡眼,許曉正看着她在笑,像是對食堂裡那番低情商的問話做出補償般,“李家樂肯定會來跟你道歉的。”
“沒事的,道不道歉都沒關系的。”
“哦,對了,顧媛玉和許清柔到現在還沒跟你道歉吧?”
許曉像是認真思索了一瞬間,最後補充道,“還有周揚,周揚也沒有吧?你也不能因為别人不道歉就覺得無所謂啊,我覺得還是得道歉的。”
很久沒有聽到這些名字,以至于宋晚晚沒有想過,再被提及的時候,會是這種情況。
她也很難跟許曉說這不是她在不在意的問題,道歉這種事情,主動權從來都在過錯方那裡。
“沒記錯的話,周揚跟陳兆是不是重組家庭啊?我看陳兆人挺好的,要不你讓陳兆跟周揚說說呗?”
陳兆。
一切好像攙上些什麼,就開始變得說不清。
宋晚晚覺得自己更難回答了,也更難去坦然面對,原來過去一直試圖忽略的事,已經被直白揭開了。
這是這張蒙在獎券上的紙掀起來後,直到周五都沒能再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