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太冷,夜色太深。
宋晚晚一路跑回家,整張臉被吹的發涼,她還沒緩過來,喉口已經泛起一股濃烈的腥甜。
寥寥幾個瞬間在頭腦裡不停交織,教室後,便利店前,操場上,好像每一個時刻,她的目光最後都回到地面。
從前是劉澤然,現在又變成陳兆。
那股冷薄荷般清淡的氣息被蒙上一層保鮮膜,輕輕覆蓋在上面的是一股溫暖的,像冬天裡曬幹的酸橘子皮,每每她暈車時候外婆總讓她吃的那股味道。
可她卻頭暈目眩。
明明把想說的話都說完了,把想做的事情也都做了,卻依舊無法抵擋内心對陳兆的那股愧疚。
哪怕他說什麼都沒關系,說不要對他道歉。
送出去的東西也不是什麼名貴禮品,是斷斷續續做了大半年,去年斟酌再三還是沒能送出去的生日禮物。
便簽上寫了寥寥幾個字,這是遲到的生日禮物,祝願你能平安。
還有,對不起。
如果時間能停在這個晚上就好,她一定可以把每個問題都想出個所以然,比如劉澤然為什麼要這樣,比如陳兆為什麼說這些話,比如自己。
然而高二的十月份一連夾雜着許多人們期待的事,比如并在一起的中秋國慶,比如運動會。
而在所有的事情之前,都矗立着最為嚴肅的一件,那就是月考。
宋晚晚扶着鞋櫃緩了好一陣才忍過那股想吐的欲望,她臉上全自動掉落的淚水好像終于停止,取而代之的是長久澀痛。
她腦海裡一瞬間湧進許多事,攤開手,掌心裡卻隻躺着那一張紙。
薄薄的,陳兆從書包裡掏出來塞給她,卻直到現在都依舊完好如初的紙巾,在幹燥的季節裡,連被弄濕的意外都找不到。
她有點小氣,不想它因為眼淚而變得皺巴巴。
卻又忍不住想,如果能回到雨天,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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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學,一切都照舊如常。
宋晚晚提心吊膽了有一瞬,走進教室才松下一口氣,她總是刻意不去看陳兆的方向,好像能因此誕生一種兩人并不是同班同學的錯覺。
早自習背完誦,班上慣例在這個課間交作業。
宋晚晚照例收齊所有的語文作業,最後一個交過來的小組長卻有些含含糊糊,甩下來一句,“李家樂不交。”
李家樂,她腦子裡想了半天沒想起來這個人到底是誰,抿着唇笑着說,“好。”
“哎呀,你忘了嗎?李家樂是那個在廁所前跟你吵架的那個男的。”林佳瑤小聲提醒着,順帶又翻了個白眼。
宋晚晚聽完這話才想起來,她有些恍然大悟,“難怪,他好像前段時間加了我的聯系方式,我看他空間裡每天都發些稀奇古怪的詩詞。”
一開始她還以為是另類的傳銷方式,直接删了,沒想到那些話原來是在陰陽自己。
“喂。”
早晨的課間,不少人忙着補覺或是吃早飯,倒顯得這句話格外清晰。
宋晚晚一愣,遲疑地轉過了身,沒等她說些什麼,質問已經劈頭蓋臉地壓了下來。
“你就這麼心虛?問都不敢來問我?”
這個人是……她反複幾次開口,斟酌着說了句,“同學,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站在她面前的男生卻像是徹底崩潰了,大喊道,“我是李家樂啊!宋晚晚你也太無恥了吧!你語死皮賴臉賴在課代表的職位上,每天對我那些苛責的話假裝看不見還點贊,你故意的吧?你還無視我?”
她渾身一僵,像古怪的後遺症。
人的大腦似乎有一種保護機制,如果要把每一個傷害過她的人都記住,那大概得自費去購買一個645g的容量。
可面對着他這樣咬牙切齒的,很直白的滔天怒意,她卻糟糕發現,自己内心更為濃重的情感居然是慶幸。
周圍不少人擡頭看,四處目光凝視在這裡。
她卻在慶幸,慶幸你至少,把這些話都對我直白地罵了出來。
“宋晚晚我告訴你,我今天是不會交作業的!你能不能直視我的問題!不要搞的像我欺負你一樣!”
說罷,李佳樂像是氣到極緻,用力摔門後走了。
這一秒,門被砸到牆上反彈着緩緩平息的這一瞬間,她站在原地,站在所有人的視線裡。
風吹過來了。
班主任姗姗來遲,維持完紀律後又匆匆追了出去,幾個男生跑了過來,像是李家樂的朋友,七嘴八舌解釋着他就是學習壓力太大了。
宋晚晚一一點頭應下了,她在學着像李靜楠說的知足,至少,這一次有人來道歉了,對吧?
“你沒事吧?”
她一愣,抱着那一大疊作業低頭才看見了林佳瑤望着她擔憂的目光。
顫動的,亮晶晶的。
這樣在很多人認知裡平淡無奇的眼神,卻像一場無由來的風,把她内心的一潭死水徹底擾亂。
宋晚晚匆匆低下了頭,發絲淩亂飄下把眼角澀意遮了個七七八八,她緊緊閉了閉眼才道,“我沒事啦。”
這就是知足嗎?至少在同樣發生的瞬間,有人向她遞來了一句過問。
宋晚晚低下頭抱着作業從後門口走出去,刻意沒有側頭。
李家樂說的話半對半錯,她作為一個課代表,語文成績确實不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