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
這樣一個俗氣到過分的詞語,在這個場合裡被說出來,以至于宋晚晚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好。
怕空調間裡太冷帶出來的防曬外套還擱置在她膝上,一九九九依然塞在她的書包裡,變成石頭的小白宛若以前般不偏不倚地趴在兩人中間。
“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回來?”
她連兩個人之間現在的關系怎麼繼續相信都沒思考好,劉澤然已經又抛過來一個更恐怖的問題。
宋晚晚沉默着,她說了真心話,“是。”
“為什麼?”
他的語氣聽起來什麼情緒都沒有,“你真的讨厭我到這個程度?連見都不想見到我?”
真的是讨厭嗎?真的是喜歡嗎?這兩種感情又有什麼差别?
宋晚晚想都想不清楚,但她已經在一字一句地回答,“英國又有哪裡不好?你為什麼一定要回來?你為什麼一直要回來?”
劉澤然冷聲打斷,“我為什麼不可以回來?”
“這裡有什麼?這裡有什麼要你一直回來?”
她急促地問,又急促地說,“這裡治療水平有國外好嗎?這裡康複訓練有國外安排的妥當嗎?你再走過熟悉的地方,你再和我走到一起,你不會害怕嗎?”
宋晚晚說着說着,眼淚已經又無法控制地掉了下來,“你每天見到我心裡真的好受嗎?”
劉澤然指尖緊繃着,他太過用力地握着那塊石頭,以至于空氣裡傳來細小的聲響,“這裡有你,這裡有狗,我為什麼不可以回來?你不要說這樣的話好不好?”
為什麼要一直問問題,他們兩個人明明什麼答案都不知道。
宋晚晚不停用手背抹着眼淚,“小白都死了,我連他埋在哪裡都不知道……”
“下車。”
車像離弦箭,在人意料之外的時候停下。
劉澤然率先推開了車門,直直拉着宋晚晚出來,“下來。”
宋晚晚不知道推開門看到的到底要是什麼,是小狗的牌位,是以前那些開心的回憶還是什麼。
從前他們一起抓着養的蝴蝶死了,劉澤然把它做成标本留下來帶給她看,宋晚晚吓了一大跳。
小狗難道也被他挖出來做成标本了嗎?
可是不管是什麼,她都一樣地抗拒,“我不要!我不要跟你進去!”
“你進來,你進來哪怕看一眼。”
劉澤然緊緊抿着唇扣住她的肩,硬是把人往門口帶。
門口鋪的全是碎石子路,不知道是哪一塊沒有踩穩,他微微一踉跄,身旁人掙紮的力道倒是全然消失了,她忽然變得很順從。
他心裡像被千斤重的石頭壓着,可是一句話也冒不出來,連一句你不要可憐我都說不出口。
“密碼是零五二六,你記好。”
宋晚晚眼淚又掉下來了,“我的生日不是五月二十六号。”
劉澤然冷着臉拉開門,他微微阖眼。
就在這樣打開的狹小縫隙裡,已經有一團毛茸茸的生物不停轉着圈嗷嗷叫着扒拉門。
他沉默着,一邊阻攔一邊徹底拉開門,“我知道。”
就這樣徹底打開。
一團小小的狗就撲進她的懷裡,溫熱的小舌頭不停舔來舔去,發癢發麻。
她就這樣蹲在門外,低着頭,抱着小狗。
你的可憐,你的抗拒,你的讨厭。
我都知道。
劉澤然沉默地看着她,室内凝固了一上午的冷氣與酷暑對沖在一起,翻來覆去地碰撞,他渾身不舒服,就像要發燒的前奏。
可是你會知道我嗎?
他的自尊一點都不想要宋晚晚的可憐,在那樣一個踉跄的瞬間,宋晚晚哪怕是借力掙開他讓他摔倒在地,都比現在這樣要好。
可是。
太安靜的空間,面前傳來一聲壓抑着的哭聲,她像是到了一種全然崩潰的程度,眼淚全自動掉落。
蹲在地上,像一隻流浪的小貓。
以至于劉澤然在很長時間裡,隻能看見眼淚不停從她臉頰上滑落砸到地上的痕迹。
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安靜。
我喜歡你的時候,你好安靜。
我讨厭你的時候,你還是這樣。
可他已經蹲下身,就這樣微微低頭讓視線回到平齊的位置,小白以為兩人都要和他玩,這會又撲到他的膝蓋上。
小狗溫熱的重量遊走在兩人之間。
宋晚晚連擡頭都不想,她想起自己做的,說的話,隻想逃避。柔軟毛發像教室裡的冷空氣,一下又一下擦過她裸露的膝蓋。
忽然間卻有一股溫度,就這樣握住她指尖,遊走開,牽引着,緩緩貼上溫熱的臉龐。
有水。
宋晚晚顫抖着擡起頭,下意識就想抽手離開,卻被他更加用力地攥住拉過去,身體微微前傾着跪倒在地。
冷氣撲面而來,撐在瓷磚上的肌膚傳來鑽心的涼。
發麻、發痛。
她的呼吸為此停滞一秒。
“别哭了。”
宋晚晚閉了閉眼,她想假裝這一切都是錯覺,可睜開時卻還是能看見劉澤然眼角那一滴緩緩垂落的液體。
他面無表情,“你要我也這樣陪你繼續哭嗎?”
“你别哭了,你每次哭,我都想為你花很多很多錢,為所有問題買單。”
“你就當給我省錢,行不行?”
宋晚晚沉默着低下頭,下一秒,不知道這個人哪來的紙,明明是很粗暴地怼過來,揉到臉上的時候卻是那樣輕,隻是輕輕沾走一點水漬。
“不要哭了,小狗當時沒有被你媽媽扔走,隻是被送人了,我去要了回來。”
劉澤然擦完一張紙,又換了張紙繼續擦,他松開手,說得很輕,“我一直想帶你來看的,隻是沒找到合适的機會,才瞞你那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