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教導主任是新調來的老師,叫王蓉麗,宋晚晚覺得自己會記住這個名字一輩子。至少今天這樣幾句溫暖的話,把她暈乎乎地哄回教室,演講比賽都變成了一件激奮人心的事。
回到家,謝檸跟她打了半晚上的電話,兩人聊天聊地,連演講完怎麼慶祝都想好了。
“我好期待你的稿子!要是能帶相機來就好了,我肯定給你拍照!”
宋晚晚抱着膝蓋縮在椅子上,她聞聲笑了,頭很輕地埋下去,“一定,我一定好好寫。”
勾起來的笑明明還僵在嘴邊,一顆心卻沉沉地墜下去。
她又撒謊了。
對着書桌的窗還開着,冷風轟的一下吹進來,宋晚晚縮在原地,動也沒動。
從回到家到現在,她花了三十秒從桌面打開初中那會的演講稿子,又面對着文檔坐到現在。
“從前往後,天翻地覆。”
那時候報告廳裡坐的滿滿當當,她是看着劉澤然的眼睛說出來的這句話。
如果放在電視劇裡,這樣坦誠的一眼從台上跨過人群,瞄定最後排坐在最中間的人,輕而易舉就能被冠上宿命感這樣的詞語。
現在想起來卻隻覺得好讨厭。
讨厭自己讨厭他,什麼都好讨厭。
悶重呼吸不斷循環在臉頰和膝蓋這點狹窄的距離上,肌膚被反哺着像有熱河在流淌,她又回到上台緊張的感覺裡。
直到零點無聲無息地跳過,宋晚晚才發現自己和劉澤然就這樣留在了昨天,沒有加回來的微信,還有些别扭的情緒。
而她鼠标頻閃着的光标,一句一句話檢索般跳過,停在末尾。
在那之前,是很長時間裡她都沒有勇氣再看一遍的話。
-
商南雖然抓的嚴,但畢竟才高一。領導們一腔熱血都撲在高三身上,反倒給他們留出不少課餘活動。
先前語文老師說了演講比賽這回事,陳兆覺得不管怎麼樣,他都會來看的。
自那回過後,兩人有一陣沒碰上了,他明白這隻是自己單方面的鬧别扭,因為宋晚晚不會知道的。
那天晚上,兩人沒有給彼此發消息。
他腦海裡卻還是同一晚不斷飄落的雨,人群哄哄鬧鬧。
“陳兆?你是來等我的嗎?哥,你對我也太好了!”
周揚一臉驚喜地跑出來,看他這幅心不在焉的樣子就懂了,冷笑了聲,“你就等吧,隔壁班才剛放呢。”
陳兆一句話也沒說。
周揚很無奈地陪他靠在欄杆邊,看着路過女生的視線不斷飄向他,心裡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了劉澤然。
他有點愧疚,旁邊就站着一個哥,心裡卻想起另一個哥。
沒想到身旁人忽然動了,先是視線,再是整個人。
明暗燈光壓下來,隻看得見喉結上下微動,書包垂下來的帶子随着步伐顫動着,又停止。
周揚跟着過去,越過陳兆,果然看見了擠在人群裡的宋晚晚。
她整個人纖瘦,扶着樓梯正在慢慢走下去,露出一小段白皙的後頸。
陳兆卻隻是停在了走廊邊。
周揚皺眉,“咱不一起下去嗎?”
“還是算了。”
雨絲從身前打到臉上,陳兆立在原地笑笑,面前卻似乎依舊是她經過時留下的那股淡淡清冷。
他無法控制地垂眼,雨中藍的綠的、深色的淺色的,在這樣昏暗的燈光下似乎都自動褪去一個色度。
隻有她撐着的那頂透明傘,如此引人注目,向全世界昭示着他隐秘的落目點。
而自己手心裡還握着送不出去的紙條,隐隐約約隻能看得清少數幾個字。
原諒,朋友,劉。
身旁掌聲雷鳴,陳兆回過神來,擡頭看才發覺輪到下一個人了。
他最想看到,不管發生什麼、永遠都最想看到的人——宋晚晚。
“從前往後,天翻地覆。”
“你的茕茕孑立,我的踽踽獨行,終究成為那紅霞最後一抹的色彩。塗在一碧蒼穹的藍天裡,塗在念茲在茲的回憶中。”
窗外晃蕩的黃昏透過高高的窗戶掉進來,從他眼裡一路向前扯着,落到她腳下。
宋晚晚微微向後退了一步,她回到陰影裡,然後是鞠躬,說謝謝,轉身離開。
太好了,非常完美地背完了最後一句話。
她決定履行計劃,在這樣一個有點冷的天氣裡,吃完飯再和謝檸一起去買巧樂茲吃。
兩人挽着手走得慢悠悠的,一甩一甩,落日追着指緣像秋千般蕩個不停。
謝檸忽然開口問道,“晚晚,這次最後一句是不是改台詞了呀,我記得以前不是什麼回到黃金時代的一九九九什麼的?我記得那句寫得可好了。”
“是的。”
宋晚晚決心把太陽蕩得再高一點,邊甩邊說,“心情變了嘛,就改了。”
“我知道我知道!不會是因為那個誰吧!”
謝檸笑得一臉打趣,湊得很近比着嘴形無聲道————陳、兆。
宋晚晚心猛然一縮,她剛想反駁下,餘光卻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兩人晃着的手停了,靠在一起。
燦爛餘晖被高高甩出,擦着小賣部的不鏽鋼欄杆,從頂緣一點點灑下,落在拿着巧樂茲朝外走的人身上。
他低着頭,像電影裡被加了橙黃濾鏡的男主角,緩緩走下台階。
昏黃光線跳躍進他眼中,又随着他的擡頭一點點被扯開。
真的很奇怪,明明他身邊還有很多人,有朋友,有同學,明明他不在視野的正中心,取景器卻自動為他對焦。
調近,再放大。
春天像從他眼裡掉了出來。
宋晚晚懷疑是因為還有很多人都在看他,她隻是從衆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反正我也是瞎猜的,那天籃球賽,我才發現他的号碼是你的生日诶。”
“居然還有這麼巧的事情。”
宋晚晚裝作沒看見般轉過頭,挽着謝檸朝裡走,堪堪遮住自己輕顫的指尖。
人聲沸沸,迎面又有不少人走來。
直到指尖摸到冰冰涼的包裝袋時,她緊張的一顆心才安定下來,拎起一看,買的卻還是和他手裡一樣的藍莓味。
謝檸撕開包裝袋咬了好幾口,随口道,“好啦不跟你開玩笑了,你到底有沒有記住陳兆長什麼樣啊?那麼帥诶。”
巧克力脆皮和雪白糕體融化在一起,微苦又甜,宋晚晚垂頭用力咬着脆脆夾心,她搖搖頭,說得很自然,“沒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