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和死亡,原來在他們之間,已經變成了兩件可以在口中度量的事。
這樣直白的問句并不傷人,宋晚晚卻不知道自己内心為什麼會感到如此煎熬。
過于安靜,過于漫長。
好似他等待的呼吸順着通話渡過來,終究無法成為什麼。
“沒有。”
宋晚晚視線垂到地上,“這樣詛咒的想法,我怎麼會有呢?我們也算是好公民,當然要……”
“真的?”
當然是假的。
馬路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石子停在她腳尖,或許一直都有,隻是她現在才發現。
宋晚晚抿着唇,腳尖碾過去傳來很粗糙的觸感,她的聲音也變得像一把鈍刀,嘶啞難聽,“偶爾一點點。”
“為什麼。”
在把這句話說出口前、說出口後,宋晚晚心裡都覺得不好意思,畢竟這也不是什麼光彩的想法。
可是該怎麼說呢,她的面前正站着陳兆,面對着那樣真摯的眼神,她卻要刨開自己去解釋始終都存在的陰暗面。
宋晚晚低了頭,“是不是智齒太痛了?畢竟長智齒了說胡話。你要不要去拔掉,說不定拔完就好了。”
“你對面是有人嗎?”
她渾身一僵,腳尖點着地,卻恰好落在那塊石頭上方,心底鑽出咔嚓一聲。
“沒有人嗎?”
宋晚晚心口一頓,“所以呢?”
她下一句還沒說出,手臂卻被往裡一拽,面前突然掠過一陣風聲,電瓶車飛速駛過。
那隻手很快就松開了,冬天衣服穿得多,像夏天一樣的溫度鈍痛好像隻有一個抓住的動作。
宋晚晚下意識擡起臉,卻隻看見了陳兆後退的模樣。
她回過神來快速道,“這世界上的人那麼多,我為什麼一定要找一個隻有我自己的地方給你打電話?”
“夠了,我要回家了,就這樣吧。”
“不好意思,剛剛看電瓶車過來的好快……我下意識就拽了你一下。”
她緩了緩神情,“沒事沒事,這瓶礦泉水是送我的嗎?”
“嗯,便利店裡你請我喝了蘇打水,我也回請你。”
“謝謝。”宋晚晚接過那瓶水,手心裡卻全是細小的,像煙花炸開一樣噼裡啪啦的聲音。
微風吹過,吹到天上再落下來,變成他手心還未消散的溫度。
衣角,視線,什麼都被吹起來。
如果可以的話,話說到這裡就夠了。
但也隻是想想罷了。
陳兆偶爾也會後悔,後悔這個周六多問了那些問題。
那時候他看着對方的雙眼道,“我從樓梯下來的時候看見你從老師辦公室裡出來,是發生了什麼嗎?”
“沒什麼啦,就是語文沒考好被找了。”
陳兆松下一口氣,“那就好,對啦,我聽說最近有個演講比賽,你以前作文寫的那麼好,要去參加嗎?我肯定去給你加油。”
這樣的沉默大概維持了有半分鐘,她才擡起臉,用一種很無奈的口吻說,“陳兆,那畢竟也是以前的事啦。”
宋晚晚沒有解釋為什麼分出一個以前以後,也沒有說她會不會去演講比賽,她隻是揮揮手就離開。
陳兆心微微緊了一瞬,但他站在原地,沒有追上去也沒有回頭。
原因很簡單,隻有一條——他越界了。
他們不是能分享從前的朋友關系。
陳兆是,宋晚晚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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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那會算不上不歡而散,周一也不算不上特别開心。早晨結束昏昏欲睡的三節課,大課間鈴聲準時響起。
陳兆正收拾着東西,耳畔忽然鑽進來一句話,“诶,你們知不知道宋晚晚要去參加演講比賽啊?”
他放下書本的手頓了頓。
“我知道我知道,隔壁班的人跟我說的。”
“好吧,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面前桌子忽然被人拍響了。
姜澤站在他面前,“走啊,跑操去了。”
陳兆搖搖頭,把書繼續放到桌上,“不了,物理老師說這個大課間找我有點事,我請了個假。”
“你……真的是物理老師找你?”
“真的。”
“那你跟我發誓不會去高一一班。”
他低着頭站起身來把椅子推進去,“你可以跑操的時候去小賣部買一盒針。”
姜澤愣了,“為什麼?”
陳兆很正經地說,“不是說撒謊的人吞一千根針?下節課我可以直接吞了,這樣還省的撒謊了。”
“你瘋了,你現在居然開始說冷笑話了。”
陳兆沒理,他笑着走了。
老師辦公室就在後面那棟樓,找他去就是了解下參加競賽的意願,臨走還帶着一疊試卷,說是一班的,托他順帶着放過去。
試卷紙張并不好,隔着這樣的質地,他仿佛已經可以看見藏在第二張裡的那個名字。
人們總喜歡把一些巧合的事情稱作為緣分,陳兆也想這樣做一次,卻不知道他們是否有着能被稱為的基礎。
以至于他抱着一疊試卷走出樓梯的時候,迎面而來的是一陣冷風。
從最西邊到最東邊,刺得人眼睫發澀,他下意識閉了閉眼,額前碎發被用力往後推,又輕飄飄落回半空。
像在做夢一樣。
上一次看見宋晚晚的時候,還是高三下午音樂課從天橋走過去,她懷裡抱着一疊試卷,低着頭走得飛快。
如今,一樣的低馬尾、深藍外套,人影驟然曝下來,卻連神情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