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晚讀書時期和兩人關系都算不上好,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初中那會三人都在一個學校,後來她和陳兆讀了商南的高中部,而劉澤然,高中前就出國了。
如今已是高一下學期,她正站在老師辦公室裡挨訓。
“你看看你這次的排名,好嗎?不是我說,你一個語文課代表,作文寫偏題!”
宋晚晚話都不好意思說一句,低着頭保持沉默。
班主任坐在那兒,答題卡被她翻來翻去,嘩嘩的響聲像很輕的巴掌扇在臉上,最後重重擱到桌上,“你其他科目考的都非常好,怎麼唯獨語文這樣呢?你以前語文也不差啊,怎麼上了高中就這樣了?”
老師頓了頓,發自真心地問,“其實,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所以語文就是……”
“不不不老師,我真沒有。”
宋晚晚吓得擡起頭連連否認,可害怕老師這種事情簡直像刻在身體裡的基因,說出口的尾音都發着顫,顯得這句話格外不誠實。
“好了,這下我為你找的借口也被你自己否決了。”
老師自顧自收拾着桌上的雜物,教材一本本壘起來,直到桌面隻剩下一張紙。
不知道放到哪裡好的視線總要找到一個落點才好,宋晚晚就這樣盯着那張紙看,直到突然被塞進自己手裡,她腦袋一懵,腳步下意識退了退。
“這就是你說的對我沒意見?我是要打你嗎?你躲什麼?”
老師極其無奈地歎氣,她眼神頓了頓,含糊道,“以前的事情,我們都知道。”
宋晚晚沉默着,渾身肌肉像脫離了她的控制,由重力指引着往下一墜,手裡的紙被壓出細碎的聲響,格外突兀。
而過于熟悉的開場白讓她已經可以自動拓寫出下一句,“但是你現在既然在這裡念書,就好好念書。”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宋晚晚覺得自己再不拿有點不識好歹,沒想到就在她指尖握上門把手的那一刻,身後傳來一聲輕飄飄的話,“最近課間我看到你在看閑書,怎麼樣才能提升你的成績,你自己心裡應該清楚。”
閑書。
她低着頭拉開門,一室陽光被隔絕在身後,面前隻有這條陰暗的走廊。
身後風忽然惡狠狠地吹進來,牆角有東西倒在地上砸出啪的一聲,倒在地上的正是那本“閑書”。
宋晚晚蹲下身撿起來,在心裡歎了聲氣,卻不小心真歎了出來,悶重一聲讓她自己都發愣。
初中部有些地方的窗是不能完全打開的,這樣的歎氣會左右碰撞着重複很多聲,而如今在這樣一個寬敞的走廊裡,卻隻是随着陽光輕飄飄地散開了。
以前、以後,就像今天淩亂的天氣,混合在一起讓人瞻前顧後。
宋晚晚在心裡又歎了聲氣,在走廊裡走到一半,又忍不住覺得想這麼多幹什麼,還不如快點回班級和謝檸一起去看籃球賽。
她幹脆掉頭上樓梯,沒想到迎面就有一群人三兩結伴走了下來,嘴裡唧唧歪歪聊着籃球賽,“诶,陳兆,等會你是不是要參賽?”
“嗯,對的。”
“哦,你在哪隊啊?”
她懷疑這幾個人是不是不太熟,連自己都知道籃球賽是按班級分的隊。
然而微風吹過,光影亂跳着濺到臉上,格外刺眼睛,她下意識閉了閉眼。
“我在,紅色球衣的那一隊。”
像故意說給她聽似的。
宋晚晚揉了揉眼,就在視線重新回到正常的這一瞬間,卻意外對上他人目光。
那人個子高,站在最後面,模樣清俊,眼神裡有一些愣然。
“诶,陳兆,那你是幾号呀?”
“……二十五号。”
她不着痕迹地移開視線,心想這幾個人肯定不太熟。
“哎呀,我突然想起來我要重默,你在這等我會啊。”
“我靠,我也要重默。”
“就三分鐘,默首詩,很快很快。”
一群人散了個幹幹淨淨,樓梯間裡隻剩他們兩個。
宋晚晚抱着書準備上樓,腳步踏上樓梯踩起塵埃,飄起來淋了一圈陽光。
“當心下雨。”
這是在跟誰說話?
她腳步微頓,下意識回頭看了看,卻恰好對上二十五号清洌洌的目光,他眉眼彎了彎,友善地說出下一句,“下雨了書會淋濕。”
太陽還照在兩人身上,出門前看的天氣預報說是個大晴天。
宋晚晚不知道哪來的雨,她隻是抱着書趕緊離開,心想月考果然會壓迫人的神智嗎,怎麼長那麼帥一人,大白天的都開始說胡話了。
上學果然還是太恐怖了。
-
回到教室放好書,下樓梯的時候宋晚晚特意又看了看,沒看見那幾個身影才趕緊往樓下跑。
謝檸遠遠看見她就揮揮手,拉着她沖到了操場邊坐着,不過這個年紀的女生來看籃球賽,大部分也隻是為了看個帥哥罷了。
身旁男生喊得越發鬥志昂揚,跟前幾年的聲音簡直重合在一起。
商南如今是第二屆籃球賽,第一屆的時候,愣是發展成了互毆,後來便停了好幾年。
宋晚晚想起堪稱暴力的那場比賽,她很不巧站在水池旁洗手,自己班上比出來的勝者站到她身邊。
一時間沒來得及躲開,以至于還賠出去一張創口貼,虧到現在都記得。
“晚晚,你看那個十八号怎麼樣?我怎麼覺得還沒你高?”
她回過神來,從口袋裡掏出眼鏡帶上,扶着鏡架問,“十八号在哪兒?”
“不看這個了!看那個二十五号,巨帥!”
二十五号。
宋晚晚擡眼鏡的動作頓了頓,她視線遲疑着還沒看到目标,面前碩大一個籃球卻像脫了手,朝她飛速襲來。
人原來在這種時候,頭腦真的會一片空白,可就在這種時候,她心裡還要想起那個人。
上下左右所有的聲音尖叫到鼎沸,心跳沉悶到快要聽不到,跌到谷底像要淹死了,偏偏是最讨厭的、隻會在這種時候想起來的人。
她屏住呼吸,一隻手卻驟然伸出,指尖用力繃出很漂亮的曲線,連帶着鮮紅色球衣擋在身前。
所有的時間都像碎片一樣炸開,細碎閃光從他臉側邊緣掉下來。
起跳,投籃,用一個三分換來全場的尖叫,變成一場精彩到極緻的絕地反擊。
“天呐,這也太精彩了,配合的真好,我還以為那個球要砸到你呢。”
宋晚晚停頓了有一會才說出口,“是啊,好吓人。”
謝檸還在聚精會神地看着,“我怎麼感覺那個二十五号有點眼熟,像……陳兆?你記得嗎?初中應該在你隔壁班的,以前胖胖的,後來變瘦了就特别帥了的那個”
“感覺一點也不記得了。”
“可多人喜歡他了,又帥成績又好。”
“好像沒什麼印象。”
謝檸歎了聲氣,“他物理特别特别好,老考第一呢。”
宋晚晚低下頭,腦袋裡不知道為什麼又回想起走廊上那一面,果然是學物理學瘋魔了嗎?
然而這就像寫不出的壓軸題一樣不需要答案,比賽打得火熱,她撐着腦袋,直到裁判激烈吹哨後,才跟身旁人輕輕說,“我們走吧。”
人群哄哄鬧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