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餘怒未消,直接從太監手裡奪過鞭子對着朱由檢就是一鞭。楊銘化沒辦法,隻是飛身擋在朱由檢的前面。因為楊銘化的披風還是比較厚,這一鞭子還是沒有把他打疼。
就在一瞬間,朱由檢感覺楊銘化的披風或許就是他的整個天地宇宙,因為披風裡面是楊銘化呼吸的熱氣和他溫熱的身體,而披風外面卻是風雪。
楊銘化扶好朱由檢後,便恭恭敬敬地勸道:“殿下,五皇孫還小。就算有錯您也打過他了,還是得饒人處且饒人為好。”
朱常洛看楊銘化大半夜冒雪而來居然是為了幫朱由檢求情,也顫抖着說道:“原來你也是為了這個逆子求情?”
楊銘化歎息道:“殿下,臣都是為了您好,隻是希望您不要自誤了。”
朱常洛怒氣沖沖地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楊銘化隻是想着給朱由檢求情,至于其他的一時半會也沒法立刻想到。沒辦法,他隻好自己先扯點有的沒的先糊弄一下朱常洛。
“殿下,您現在隻有皇長孫和五皇孫這兩個孩子。皇長孫體弱,如果五皇孫再出什麼問題,朝野官紳會怎麼看您,他們又會怎麼可能相信跟随您的未來?”
楊銘化說完,自己也忍不住佩服自己的機智。畢竟太子朱常洛現在隻有倆兒子,一個是皇長孫朱由校,另一個就是朱由檢,朱由校體弱大家也都明白。若是朱由檢有什麼三長兩短,那些一直支持朱常洛繼承皇位的士大夫搞不好也會選擇現在追随福王。畢竟若是太子朱常洛絕後的話就意味着所有追随朱常洛的人之前的投入全都打了水漂。
畢竟,福王的繼承順序僅次于太子朱常洛以及他的子孫,若是太子朱常洛一系的子孫斷絕,福王自然順勢成為天經地義的第一順位繼承人。與其到那時候,被福王遷怒,倒不如提前燒冷竈。
就在朱常洛猶豫不決的時候,楊銘化接着說道:“殿下,孝宗皇帝武宗皇帝就是因為絕後被世宗潑了多少髒水?若是福王上位,您将來的生前身後名該如何主張?兩位皇孫是您的親兒子,畢竟在大明講究孝道,他們不能過分忤逆您的。”
看太子朱常洛态度似乎有所松動,楊銘化接着勸解道:“太子殿下,小不忍則亂大謀,一切是非恩怨等到您登基之後再說吧。”
本來朱常洛還有些生氣,但聽楊銘化說起登基的未來,朱常洛頓時沒了脾氣。楊銘化側身站在他身邊,也隻是暗中揣度,若是朱常洛登基了,他估計忘了今日的風波,隻忙着大展宏圖。
朱常洛本想拉起楊銘化的手,但看到楊銘化身邊的朱由檢,他下意識地說道:“可這個孽種居然像她那樣倔強,他會不會因為生母記恨本宮?”
楊銘化也沒看朱由檢,隻是低頭絮絮說道:“殿下,您和小孩子生什麼氣。況且孩子年紀小,您好好教養他,等他長大了也就把今日的事情忘了。”
朱由檢躲在楊銘化披風裡,聽到大人的話,雖然口中不言,但心底卻是湧起各種酸澀。他恨自己的弱小,也恨這無常的命運。
就在朱由檢幾乎落淚時,朱常洛反而對楊銘化笑了笑:“今夜北京城落雪,正巧楊先生閑來無事,我們不妨去東宮花園中的亭子裡飲酒閑談?”
楊銘化很順暢地答應了朱常洛的邀請,然後接着說道:“殿下,我先把孩子的事情安排好。”
朱常洛本想阻攔,但想到楊銘化現在還是自己父皇安排到東宮的監視者,他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萬曆皇帝的意志。對于假借萬曆皇帝寵愛狐假虎威的楊銘化,他反而多有寬容。
雖然萬曆皇帝對于自己這個平庸的長子很是不滿,但朱常洛還是有幾分小聰明,對于楊銘化其人也是盡心籠絡。畢竟朱常洛也知道,自己登基之後要想真的掌握大權,不隻需要一個皇帝的名位,更需要在關鍵位置上有一個心腹。而楊銘化在萬曆皇帝父子眼裡就是一個很合适的鷹犬人選。
年輕,單純,也很容易被忽悠。
楊銘化拉着傷痕累累的朱由檢,然後把他送到膽戰心驚的東李身邊。離開時候,楊銘化一邊用手輕輕擦拭了朱由檢蒼白臉頰上的眼淚,一邊鄭重說道:“小殿下,你放心。有我在,就不會讓你再受任何傷害。”
朱由檢聽後,本來已經平複的心境再起波瀾,臉上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簌簌滑落。
楊銘化想到朱常洛有些等不及了,便走到東李身邊急忙說道:“選侍,您好好照顧小殿下。有什麼事情不要着急,派人告訴我。反正皇上特賜我在太子東宮行走,也能來得及照顧一二。”
東李也是忠厚老實的人,她聽後也連連說道:“我會好好照顧小殿下的。”
話音剛落,楊銘化也急忙小跑追趕朱常洛。前面朱常洛身後則是幾個急着準備菜品陳設的太監們。楊銘化在雪地裡面一路小跑的背影落在朱由檢的眼中,朱由檢望着他和父親的身影漸漸在他視線裡消失,也是無奈地歎息。
如果沒有楊銘化,自己的結局極有可能硬生生挨了這個窩心腳,然後被暴怒的父親鞭打一頓,然後再關到一個小黑屋裡面很長時間。那段時間,隻有朱由檢一個人,沒有人幫他,他一個人默默忍受着父親賜予他身體上的疼痛和冬日雪夜的徹骨寒涼。
但他必須一個人忍受下來,因為承受不住就要死,就要像他不幸的生母一樣成為紫禁城的一縷冤魂。就算沒有楊銘化,他也不會死,隻會打掉牙齒和血吞地咽下如今的鄙夷和折磨。
和自己的母親不一樣,他不願意就這樣卑賤如草的死去。
隻是一個人忍下所有苦難的日子太苦,苦到想想都會落淚。不過自己一個人已經忍過來了,其實也就不怎麼難受了。
現在的朱由檢已經看透了,他知道自己注定千瘡百孔的人生裡注定孤獨。他是整個王朝的君父,不再是那個在冰天雪地裡面哭着找爸爸的小男孩。縱使沒有人出現在他身邊救他于危難之中,他也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