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還太小，不理解自己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命運。隻是茫然而絕望望着東李，東李含淚望着朱由檢，卻一句話也不敢說。

畢竟東李也知道朱常洛性子，要是急了怒了，那脾氣可是惹不起的。畢竟朱由檢的生母劉氏也是因為冒犯朱常洛，最後被活活打死。前車之鑒在前，東李是真的不敢。她沒辦法，隻是一邊卑微地跪在地上，一邊眼睜睜看着朱由檢被一個太監像拖一隻死狗一般拖到外面。

王安看朱由檢被東李身邊的太監拖到冰天雪地之中，雖然很是心疼，但他也不敢出面勸阻自己這個暴怒的主子。沒辦法，他隻好給魏朝使了使眼色。魏朝悄悄推到朱常洛身後，然後趁着所有人不注意一溜煙跑了。

雖然，雪還沒下多久，但此時紫禁城的地面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積雪。這點積雪均勻灑在太子東宮空地的青磚上，就像在木闆上的一層薄薄的面粉。

快過年了，也該到了吃餃子的時候。在這小冰河期寒冷的冬天裡，若是吃上一頓肉餡餃子該多好。熱氣騰騰的，連盛餃子的碗都是熱的。隻是，朱由檢此時此刻的心卻是冷的，從裡到外都是冷透了。

看七歲的兒子跪在雪地裡臉都被凍得紅彤彤，朱常洛的心反而升起一絲淩虐弱小的快意。

“用心打，看這個小雜種還敢不敢對我頂嘴！”

朱由檢還沒反應過來，一道鞭影便落在他身上，速度居然比雪花還快。沉重的鞭子打在他身上，撕裂了原本就破舊的衣衫，然後将傷口滲透進皮肉中。朱由檢吃痛不住，立刻哇哇大叫。

音色凄厲而絕望，像一隻受傷的狼崽子在雪夜裡哀鳴。可憐是可憐，但是狼崽子長大了可是嗜血的怪物。

其實這二十鞭子也很快，啪啪啪啪二十下也就完了。但是朱由檢卻仿佛經曆了一個冬天一樣漫長。雖然被打的時候很疼，但是打完了隻好朱由檢卻笑了，或許這種程度的痛苦才證明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真真正正的活過。

看到兒子詭異的笑容，東李忍不住哭出聲來，朱常洛突然有一種心悸的感覺。就在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那女子在梅花樹下的微笑，同樣是這般的清冷而美麗。

那是他和她的初遇，從那一刻起，他就想完完全全将那個宛如梅花精靈一般美麗的女子徹底占有。

初夜結束後，她的臉上滿是淚痕，神情委頓，仿佛一朵經曆風雨蹂躏開敗了的花。但是看到他和她唯一的兒子是那樣健康可愛，朱常洛又覺得自己沒有做錯，自己的所作所為對她是恩賜，她不應該不滿，更不應該拒絕。隻是她的兒子既遺傳了她的聰慧美麗，又保留了她的倔強清冷。

突然間，朱常洛又覺得朱由檢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他有着自己一般的血統，如果不好也不是自己的錯，都是東李這個女人教壞了這個好孩子。想到這裡，朱常洛又開始把氣撒到東李身上。

他冷哼道：“五哥兒如此都是這個賤人教壞了她，把這個賤人拉出來打二十鞭。”

聽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被打，東李心中雖然格外委屈，但是她溫順慣了，除了老老實實地被太監拖到外面揍一頓之外也隻是用茫然而悲傷的眼睛無助的打量着漫天的飛雪。

結果被拖出來之後，東李才發覺這這小冰河期的雪夜該是怎樣的寒冷，冷得仿佛把呼吸都凍住了。隻是她一邊看着飛雪如鵝毛一般紛紛揚揚落下，一邊絕望地等待着第一個鞭子的落下。

東李也知道，鞭子落在身上是很疼的。

隻是鞭子落下後，東李卻沒有感受到痛苦，因為她看到了在風雪中，這個小小的身影，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以一種扭曲的姿态擋在了她前面。

東李明白，這一次是朱由檢替她擋住了鞭打。

朱常洛見狀大怒，都顧不得維持自己作為君父的體面，居然自己親自動手把朱由檢從東李身上拉開，然後直接對着他的胸口就是狠狠一腳。

當父親的窩心腳即将踹向他的胸口的一瞬間，朱由檢的心卻是那樣的難過。他胸口憋悶，呼吸補償，童年時候那些委屈和悲憤像潮水一樣将他的呼吸停止。

“五哥兒，你快躲。”這個時候東李哭泣着喊道。

朱由檢聽了她的話，但卻沒有躲開。不是躲不開，而是不想躲。或者躲和不躲都一樣，都避免不了紫禁城生活的凄涼和父親對自己和生母的怨恨和冷漠。隻是母親死了，父親對自己如此，原來身為天潢貴胄的他，居然從一開始就沒有父母的愛。

就連自己父母都不曾愛過自己，這個世界上誰會珍愛過他？

就這樣朱由檢絕望等待着父親對自己的窩心腳，時間過得那麼緩慢，而他閉上了眼睛。因為他無法直面被父親踹倒在地，然後狼狽翻滾地自己。這樣的自己真的無比醜陋卑微，就像一片被微風從台階上垂落的灰塵一樣。

“太子殿下，且慢。”

就在這時候，一道清朗的男聲刺風破雪悠悠傳來，宛如十裡春風，又像是鳳凰清啼。

但在大雪中跪地的朱由檢卻感覺那道聲音有着虛無的空靈，他艱難地撐起身子擡頭望去，眼前出現了一個披着素白披風的少年提燈而來，身後則是王安心腹魏朝的渺小的身影。

少年清秀美麗，但在燈光下，他的面容隐隐約約有幾分不真實感。

在場衆人定睛一看，原來是原來是披着一件白色狐裘的楊銘化提着燈籠踏雪而來。

八角宮燈發出柔和的橘紅色光澤，照亮了楊銘化淡青色絲綢道袍的袖口和他白皙如玉的臉頰，讓眼前這個人美得就像夢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