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雲喜歡吃桂花糕,當然她吃桂花糕的錢都是周盈盈用自己零花錢買的。周若雲似乎很缺愛,盈盈隻是幫她買了幾次桂花糕,她就對盈盈五體投地起來。
以周奎吝啬的性格,他老人家是不會給女兒零花錢的,即使周奎可能更喜歡二女兒周若雲。
周盈盈之所以有錢給周若雲買桂花糕其實都是她到陳氏書鋪打零工換來的。周盈盈也知道自己父親周奎在金錢上特别吝啬,再加上如今的周家人口多,壓力大,周奎不得不讓七歲的周盈盈去書鋪打零工。
現在周盈盈已經知道了陳氏書鋪的老闆就是蘇州府長洲縣人陳仁錫,也是周盈盈前世的恩師。
前世的自己就是因為在書鋪裡讀書才被恩師覺得自己有幾分可造之材,才被破格收為弟子。在晚明,因為心學在江南的流行,江南地區的民風異常開放,不但士大夫也會收女弟子,就連民間的私塾偶爾也會收女學生。
如今恩師是舉人出身,直到天啟二年才考中進士,隻可惜恩師英年早逝,并且因為朱明皇室強調後宮不得幹政,自己雖然當了皇後,但是也沒有辦法幫到他。想到這一點,周盈盈感覺自己特别愧對恩師陳仁錫。
就在周盈盈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面容醜陋的男人居然搖搖晃晃地站在陳氏書鋪門口。人醜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他的臉還是有被燒傷過的痕迹。周盈盈略略擡起頭來,就看到了那人身上打了補丁的道袍和他頭上道士的發冠。
在晚明的江南,因為這難得的浮華,即使是揭不開鍋的貧民百姓也會在外出的時候找一件光鮮亮麗的外衣穿上。看到這人打了補丁的道袍,周盈盈暗自納罕。
盈盈天性天性善良,她看他面有菜色,就知道他一定是餓極了。于是她自己掏錢買了一點點心,再向周圍的店鋪讨了一碗水給他吃喝。盈盈知道一個人餓極了之候吃太多東西不好,索性親手把點心重新掰成一點點的小碎塊。
那人也是餓極了,他也顧不得和盈盈寒暄。先把水喝了,然後急匆匆地把點心吃了。盈盈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忍不住關切地說道:“哎呀呀,慢點吃,别噎着。”
那人聽了女孩清脆如出谷黃鹂般地童音後擡頭一塊,自然就發現了一個漂亮可愛的小女孩。
那人看盈盈衣着樸素,渾身上下并沒有多麼奢華的佩飾,但盈盈天生肌膚雪白,略微一看竟然有一種粉妝玉琢的感覺,心中自然是百轉千回。
此次此刻盈盈正用一對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好奇地凝望着他臉上的絡腮胡子和随身的一把寶劍。
這人雖然衣着邋遢,但是他腰間寶劍外面的牛皮劍鞘之上居然裝飾着星星點點的青金石和綠松石。但是盈盈知道,寶劍是他的,和自己無關,如果他自己不願意告訴盈盈,那盈盈也不願意主動去觸及他的傷心事。
當然那人覺得白吃了盈盈的點心終究說不過去,就自己主動對盈盈說道:“我是恒伊道人,曾經跟着天下第一劍客慈雲子道長學過幾招。”
盈盈對于恒伊道人不怎麼有前世的記憶,自然更不知道這個所謂的天下第一劍客慈雲子,因此也隻是随意地“哦”了一聲。
今日之事過後,恒伊道人依舊到書鋪周圍徘徊,他見了盈盈之後也不多說什麼廢話,隻是默默地接過盈盈手裡的海棠糕。雖然這人被一個小女孩施舍吃得很丢人,但是比起丢人,還是餓肚子更難熬。
幾天過後,就是周若雲也知道了有一個奇怪的人經常找她姐姐蹭吃蹭喝。
看到恒伊道人衣衫破舊,面容醜陋的樣子,周若雲就對他沒有任何的尊敬,她雖然年紀小,但是諷刺人的語言卻很尖刻。
“姐,那人老是白吃白喝的,難不成姐姐你真的養他一輩子。”
聽了周若雲的譏諷,恒伊道人一句話也不說,隻是大口大口地吃點心,并且一眼都不願意多看周若雲一下,似乎對她這個俗人很是不屑。
“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的,明明自己有手有腳,幹嘛白吃人家小姑娘的東西。”
周盈盈也知道周若雲之所以對恒伊道人意見這樣大,就是因為自己給恒伊道人買點心吃,自然就沒有錢給周若雲買糖葫蘆了。隻是周盈盈也覺得妹妹這樣尖銳地指責别人,終究是太過傷人,就多說了一句話。
“雲兒,就你嘴快!人家心裡不痛快,你還是少說幾句吧。”
周若雲望着姐姐平靜溫柔的模樣,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麼事情,壓低了口音,悄悄說道:“姐,這是何苦呢,就算你做好人好事也不一定有什麼好結果啊!”
盈盈明白周若雲的意思,但是她就是不甘心啊!她其實什麼都明白,但是就是不甘心,因此強撐着挺起腰背,故作平靜地說道:“行善積德隻是讓自己心安罷了,其實是不需要什麼回報的。”
周盈盈生來固執,雖然周若雲不願意她給那人點心,但是周若雲終究拗不過自己這個姐姐。
時間長了之後,周若雲不得不認命,而恒伊道人也和周盈盈漸漸熟悉起來。
“你讀什麼書?不會是女則女訓吧!”
看一眼小小年紀居然讀起來了書,恒伊道人就随口問道。
“《資治通鑒》。”周盈盈一面把書給恒伊道人看,一面老老實實回答道。
“哼!司馬老賊的狗屁東西又來禍害人了。”知道盈盈讀的是《資治通鑒》恒伊道人并沒有贊揚她一個女子居然讀起來士子看得《資治通鑒》,他隻是撇撇嘴不屑地說道。
盈盈性格雖然柔和,但是對于那人對《資治通鑒》和司馬光有意見,也忍不住說道:“先生似乎對司馬端王有意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