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何紅纓直起身子，抓着江洄的腿，自下而上望着端坐着的江洄：“阿洄，我對不起你，我不該聽信郭智剛的話。”

江洄拂開她的手：“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他們把你帶走以後我就後悔了，真的，我求郭智剛把你帶回來，但是——”

“可是後來，你還是幫他們掩蓋了所有。”

她幫那些人，把一切處理得幹淨。以至于江洄沒有任何證據去指正潘朝晖，連那顆潘朝晖不慎留下的袖扣都被她丢掉了，若不是湊巧被何思歸撿到，江洄連這唯一的證據都沒有。

“我太害怕了，我也害怕失去你，阿洄。”何紅纓泣不成聲，“我已經失去孝東了，不能再失去你。”

江洄不想去深究何紅纓的話是真是假，那些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人性的複雜，也不是三兩句話能說清的。她相信何紅纓曾真心待她，也願意相信她這幾年真的有後悔，但那些背叛和傷害是真實發生過的。

江洄悲切地笑：“他們真的很厲害，為了讓你同意做這件事，隻讓你參與一小部分，也讓你心存僥幸，好逃避内心的譴責。畢竟你隻是找我喝了一杯咖啡而已啊。”

何紅纓望着江洄，好像現在才後知後覺自己當時是怎麼被洗腦的。

“或許你到今天都不知道，當年他們把我送到了哪裡。就像你也不會知道，害死孝東哥哥的，也是那家人。”

何紅纓擡頭，潮濕的眼神裡驚恐萬分，想開口說話，發出來的隻有嗚咽聲，眼睛紅得像要滴血。

她剛剛得知自己的孩子找到了，還來不及消化這份遲來了三十年的消息，又被告知了孩子的死訊。這對于一個母親來說，比任何時候都殘忍。

這一刻江洄想象過無數次，她以為看到何紅纓痛苦後悔的樣子，她會很痛快。然而事實不如她的預料，此時的何紅纓脆弱得像一片枯葉，隻要輕輕一捏，就會碎成粉末。

江洄一點也不開心。

“你知道他出事的那個工地在哪兒嗎？就在我們以前住的那個地方，但是你為了錢把那個房子賣掉了。”

“孝東哥哥回來過的，但他的母親沒在原地等他。”

*

江洄拉開何紅纓的房門，卻看見何思歸癱坐在地上，雙眼無神地看着江洄。。

江洄不想問她聽到了多少。何思歸已經長大了，家裡很多事情，需要她學着承擔了。

江洄把她扶起來，拍了拍她衣服上的灰，沉吟片刻後說：“照顧好她。”

說完，江洄收拾好情緒回到院子裡。

齊溯正在跟何還嘉聊天，看起來還挺和睦。

見她出來，齊溯拍了下何還嘉的肩膀，起身去迎她，眼神關切地詢問：“聊完了？”

“聊完了。”

齊溯想問接下來的安排：“那——”

江洄看着他的眼睛：“我們回家吧。”

“好。”

姐姐情緒不高，何還嘉有些擔心，又想逗姐姐笑，他跟江洄告狀：“姐，你跟媽媽聊什麼了？二姐好像去偷聽了。”

江洄勉強擠出一個笑，沒回答弟弟的第一個問題：“我知道。”

“她怎麼沒一起出來，是不是被你當場逮住，她不好意思了？”

“嗯，她呀，從來都輸不起，每次被我抓住就生悶氣。”

“那姐姐别管她，她氣一會兒就好了。”

“好。”江洄揉了揉弟弟的腦袋，發現弟弟不知道什麼時候都長得跟她差不多高了，“姐姐先走了，想我就給我打電話。”

“嗯，姐姐拜拜。”

齊溯也跟何還嘉簡單告了别。

齊溯和江洄一起走到小院門口，忽聽得身後傳來何思歸的聲音，帶着哭腔：

“姐，你以後還會回來嗎？”

何還嘉聽了二姐的話，疑惑地在兩個姐姐之前來回張望，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就聽到江洄說：

“不會了。”

何還嘉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跟何思歸一起沖到江洄面前。

何還嘉拉住姐姐：“姐，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沒事，你的身體要好好養着，學習也要努力，知道嗎？姐姐還等着你掙了錢養我呢。”

江洄還記得過年時和弟弟開的玩笑。

“姐。”

她和何紅纓早就沒有情誼，但姊妹間的感情是實打實的，看着弟弟妹妹們哭，她的眼眶也紅了，江洄強忍眼淚：“哭什麼，想我來找我就是。”

好不容易告别了弟弟妹妹，江洄的眼淚再也止不住。

齊溯拉着她到自己的懷裡，輕輕摸着她的頭。

江洄把臉埋進他頸間，抽噎着：“我以為我已經足夠狠心了，怎麼還是這麼難受。”

“人但凡有心，又怎麼會不難受呢？”

盡情宣洩了好一陣，江洄從他懷裡擡起頭，胡亂地抹着眼淚。

她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齊溯笑她又哭又笑的：“這就哭完了？”

江洄哭得鼻子眼睛都紅了，表情卻倔得很：“要是被那兩個小鬼看到，我多沒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