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江洄對自己的态度冷淡以後，何紅纓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隻是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七年。

她戰戰兢兢地生活了七年，每一天都活在後悔和自責中。可笑的是，當初欺哄騙她的賭鬼前夫早就遭到了報應，隻剩她一人飽受良心的折磨。

何紅纓坐在自己的房間，坦然地等待即将到來的審判。

她聽見了二女兒氣惱撒嬌的聲音，想來應該是江洄到了。

何思歸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姐姐，小時候就經常黏着她，她們倆本可以一直做親密無間的好姐妹。是她，親手毀了這個來之不易的家，毀了她最懂事最乖巧的女兒的一輩子。

江洄出現在她房間門口，輕輕敲門。何紅纓從回憶中醒來，望向門外：“阿洄，你來了。”

“嗯。”

何紅纓磨蹭着站起身，雙手無意識地在衣擺各處揪扯着：“進來坐吧。”

江洄看着這個曾經視為母親的女人，現在正局促不安地原地徘徊，站起來後連背都不敢伸直。

江洄迫使自己狠下心，走進何紅纓的房間，坐在她對面。

“你應該知道我今天來找你是為了什麼事吧。”

江洄來到她門口後，就一直在等何紅纓發現自己。因為她實在不知道現在要怎麼稱呼她，現在更是開門見山，不想再跟她寒暄些别的什麼。

“我知道。”何紅纓雙手放在膝頭，态度很誠懇的樣子。

“那你也應該明白，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做的事。”

何紅纓重重點頭，眼淚也随之掉落。

“可你從來沒有想過要跟我坦白。”

何紅纓猛搖頭：“我不敢，阿洄。我真的不敢。”

“所以你就假裝不知道，粉飾太平，讓我一次次忍着惡心叫你‘媽媽’是嗎。”

聽到“媽媽”兩個字，何紅纓再也忍不住哭起來，想說些什麼卻又開不了口。

隻聽見江洄說：“我真的把你當媽媽的。”

何紅纓埋着頭哭出了聲音，想去拉江洄的手，卻被她躲開了：“是我...對不起你。”

何紅纓的年紀不算大，但頭頂的頭發幾乎白了一半，幹枯得像稻草。臉上又幹又瘦，面色蠟黃，皺紋也比同齡人深很多，憔悴得不成樣子。

有了重明科技的資助，她依然會出去打零工。她沒辦法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捐助，隻有忙碌才能讓自己暫時忘記做過的事。

江洄按捺下那一閃而過的心軟：“我不敢想，你怎麼就那麼蠢，會相信郭智剛的話。”

何紅纓緩緩地擡起頭。

江洄接着說：“我知道那不是你的主意，我也相信你不是真的壞，不然也不會收養我和弟弟妹妹們。我隻是沒想到你竟然會相信一個打過你那麼多次的賭徒。”

“他說...他說有孝東的消息，他可以把孝東帶回來。”

“所以你就犧牲我，去救你的親兒子。”

江洄不可避免的紅了眼睛，她從5歲開始就跟何紅纓住在一起，認定她就是自己的媽媽。

江洄知道何紅纓一直挂念着走丢的親生兒子，她也從未想過自己在何紅纓心裡的分量會高于孝東哥哥，但她萬萬想不到的是，何紅纓竟然會用自己去換親生兒子虛無缥缈的一個消息。

“不是的，不是的...”何紅纓自知無可辯駁，又垂下了頭。

江洄收拾了心情，極力控制鼻酸：“那你知不知道，孝東哥哥是怎麼走丢的。”

說起兒子，何紅纓猛然擡頭。

江洄嗤笑，果然這個消息最能吸引何紅纓。她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資料，遞給何紅纓。

何紅纓擦了擦手上的眼淚，猶疑着接過文件袋，疑惑地看向江洄。

“打開看看吧，這就是你的兒子。”

何紅纓略微渾濁的雙眼陡然清明，閃過驚喜之色。她沒有再跟江洄确認資料的真實性，顫抖着解開文件夾紐扣上纏繞的細絲線。何紅纓手上全是繭，手又止不住地抖，那根細線數次滑落。

看着她笨拙的動作，江洄扼制住了要幫她的沖動。

終于，何紅纓打開了那份資料，抽出資料的同時，她的眼淚噴湧而出，又胡亂地抹掉，怕看不清上面的人和字，手指一直撫摸着一張照片：“真的是他！他手上這個胎記，不會錯。我的孝東，他現在叫胡棋文嗎？”

“嗯。”

何紅纓臉上洋溢着柔和的笑，皺紋看起來更深了：“對，他今年33了，應該已經結婚生子了吧？”

何紅纓問完一臉期待地看向江洄，江洄沒給她任何回應。她也不急，繼續看着關于兒子的信息。

看到畢業院校時，何紅纓驚訝又暗含着喜悅地問：“他...他也在東江嗎？”

“上大學才來東江的，然後在這裡定居。”

“那...”何紅纓想問江洄能不能去見他，看到江洄冰冷的标簽，又不敢說了。

江洄看出她的想法：“你想見他？”

“可以嗎？”

“不可以。”

何紅纓的肩膀更瑟縮着：“那算了，他現在應該過得很好。我這樣的人，還是不要去打擾他了。”

江洄說：“你看看他的生日呢，不覺得奇怪嗎？”

經過江洄提醒，何紅纓再看回那份資料，才發覺不對，眼神詢問江洄。

“人販子怎麼會知道他的真實生日呢，你猜是誰把他賣了？”

何紅纓被江洄的話定在當場，她不敢相信地搖頭：“不可能，不可能。郭智剛就算——”

說到後面，何紅纓自己也說服不了自己，郭智剛真的有可能做出那種事，他已經沒有人性可言了。她跌坐到地上，伏地怒吼，那聲音裡滿是悲怆和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