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南竹見狀歎了口氣,她沉默片刻,還是把飯菜端到了屋裡。
暮翎绾在石階上坐了很久,久到胃都開始發痛。她站起身,麻着腳一瘸一拐的走,四下張望,卻看不見殷南竹的身影。夜星在空中一跳一跳的,樹影婆娑,隐隐傳來幾聲蛙叫。暮翎绾害怕極了,“母妃……母妃……娘親!”
她到最後邊哭邊跑。天地間被黑色籠罩,甚至沒有多餘的燈火能夠照亮一二,那石塊橫亘在地上,暮翎绾一個不查,直直摔了出去,膝蓋和手心火辣辣的痛。她壓着聲音,低低的抽泣。
不知過了多久,小門那裡終于出現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手裡還多了一包東西。
殷南竹聽到哭聲心急如焚,尋着聲找到了暮翎绾,小跑上前把暮翎绾抱了起來。
“母妃在,小绾乖,不哭了……”殷南竹手足無措的安慰,拍着暮翎绾的腦袋,“你看看母妃給你帶什麼回來了。”
殷南竹朝暮翎绾露出一個微笑,“聞聞,香不香。”
暮翎绾停了哭聲,抽抽搭搭的,“你去哪兒了。”
“給你找吃的去了,好了别哭了。”
“你下次要……要出去,和我說一聲。”
“好,好。”殷南竹連聲答應。
殷南竹抱着暮翎绾回屋。那屋子沉寂了太多年,即使殷南竹白天快速的收拾了一下,此刻打開吱呀的木門,依舊是一股黴味鋪面而來。
一大一小眉頭俱是一皺。
殷南竹點了那支隻剩下一半了的殘燭,靠近了,發現暮翎绾手心破了一片,幾道淡淡的劃痕橫在手心。
殷南竹覺得心好似給針紮了似的,皺着眉吹了吹,道:“痛嗎?還有哪裡傷着了?”
殷南竹不提還好,一提暮翎绾隻覺得那委屈勁又上來了,淚水奪眶而出,她指着膝蓋,道:“痛。”
殷南竹順着往上一點一點卷起暮翎绾的褲腳。
膝蓋被劃破,還未結痂,一片幹涸的血迹凝固在上面,那模樣霎是可怖。
她心猛的揪起,垂下的眼睫遮住了她發紅的眼眶。
“吹一吹,痛痛都飛走。”
暮翎绾卻并未察覺到殷南竹的異樣,她甚至忘記了傷口的存在,眼下早已被油紙包散發的香氣吸走了三魂六魄。
她伸手去夠桌邊的那黃色的紙包裹,中指已經繃到了極緻,卻堪堪差了一點。
殷南竹見狀,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随後擡手将那紙包拿了過來,剝了外面紙皮。
那紙皮被掀開,裡面赫然躺着一隻油亮的雞腿。
暮翎绾接過那雞腿,大口大口咬了起來。
咬了三口,暮翎绾嘴巴還在動,垂眸看着手裡剩下的半個雞腿,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把雞腿遞了出去。
一雙眼睛滿是不舍。
殷南竹見她這副樣子,勾了勾唇。她伸手揉了揉暮翎绾的頭發:“母妃不餓。”
暮翎绾眨了眨眼睛,又抽回手,抱着雞腿大口大口的咬了起來。待她把那雞腿啃了個幹淨。殷南竹從袖中取出一塊帕子來,捧起暮翎绾的臉輕輕的擦拭着,擦完臉後又去擦暮翎绾的手。
暮翎绾睜大眼睛看着殷南竹,她眼尖得很:“母妃,耳墜……呢?”
她擡手輕輕碰了碰殷南竹的耳垂。
殷南竹覺得耳垂癢癢的,一股暖流流變全身。
她笑了一下,道:“帶着不舒服,待在這冷宮反正也沒人看,拿掉了。”
暮翎绾雖然不過五歲,但對周遭事物好似有着天生敏銳的觀察力,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她睜大了眼睛,接着道:“别人不看,绾兒看。”
殷南竹手上動作一頓,随後勾了勾唇,道“好,绾兒看。”
冷宮的日子過得出奇的慢,覺得難熬的時候,殷南竹就教暮翎绾跳舞識字,殷南竹跳的舞極美,長袖翩飛之時,便如迎風起舞的蝶。
①穿花蛱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
風動衣袂,共飛西園草。
到了第五年的時候,殷南竹生了場大病,一場發燒來勢洶洶。冷宮内處處需要打點,冬日若是沒有碳火,根本不可能熬得過去。這些年來殷南竹手中的銀兩打點的所剩無幾,這時的暮翎绾已經十歲了,她拿了為數不多的細軟打點工人,拿了些藥物。殷南竹卧床了兩日,發燒反反複複,始終不見好。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們送來的飯菜越來越雜,像是混在一起的剩菜。暮翎绾習慣性的不去動那些菜,伸手攆起饅頭,那饅頭發酸。她餓了一天了,咬咬牙,把那饅頭塞了下去。明日那宮人又來送飯了,她打開盒飯,一愣,還是一樣的,隻不過菜糊的顔色不太一樣了。那饅頭隻剩下了半個,上面赫然是一排牙印。
她覺得自己餓兩頓沒關系,但如今殷南竹尚在病中,暮翎绾一時有些氣急:“為什麼吃這個?!”
“有的吃就不錯了,上頭可吩咐了,得好好伺候你們。你老娘都快撒手人寰扔下你了,你如今就是個沒人要的,宮裡哪來那麼多飯,還得多供你一張嘴……”
那宮人說了一堆,冷哼一聲,轉身就就要走。暮翎绾在冷宮待久了,這些冷言冷語明嘲暗諷本都已經習慣了,可一句撒手人寰一瞬間卻像是踩到了暮翎绾的痛點,她抓住宮人的手臂,臉色發涼,那神情不像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
“你給我放手!”
她抓的更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