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翎绾聽清了白瑾卿的答複,她目光微怔,袖中握緊着的拳頭在聽到這一聲後陡的一松。
帷帽落下,露出那張明豔的臉來。
她笑了,笑的釋然。
“無非就是一死,白子瑜,我拖着殘命一條苟延殘喘到今天,我見過了,所以我不怕了。”
可是你還有機會,所以帶着我那一份,走下去。
當年圍城月餘,浮屍滿地,人壓着人,等不到外援,眼前隻有殺不完的敵寇源源不斷的往城内湧,那是何等絕望的場景,她不敢想。
假如師娘把她留下,她和他們一起熬下去,哪怕最後不過多送一條命,她也認了。可她走了,丢下了她的同袍子民。
那樣的絕望,她沒有辦法和她們一起經曆,隻能在腦海中不斷的複刻,在精神上一遍遍折磨。
直到今天,當日的場景再現了一次,暮翎绾明知打不過,但她是奔着死路去的。
她隻能不斷的催眠自己,如果同樣的痛,她捱過去了,是不是她的族人,當年其實也沒那麼痛。
現在,暮翎绾經曆過了,所以她釋然了。但當時她沒有與他們并肩作戰,現在,她也不該成為誰的負擔。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
暮翎绾能感覺到放在脖頸邊的手在顫抖,那刀刃鋒利無比,逼的近了,已劃開了皮肉。束連己面色發白,額間滲出冷汗。
白瑾卿眼底俱是寒意,他抓着缰繩的手已抓緊。
暮翎绾側過頭,朝束連己露出一抹笑來,宛如索命的惡鬼:“你現在,有什麼資格和我們談判呢?殺了我,你就找不到解藥了,不如我們一起下地獄。”
束連己面色一驚,他這些年刀光血影慣了,隻是要他這麼死,他不甘心。他不怕死,但莫名的看到眼前這個瘋女人,已經到了會不由的眉頭狂跳的地步了。
豈料下一秒,一直“安生”呆在身前的暮翎绾突然發作,格開了他手裡的刀。
暮翎绾不能死,身體傳來劇烈的疼痛讓他不得不退後了兩步。
白瑾卿眼底一沉,他已策馬沖殺進圈,和外圍的士兵纏鬥在一起。
與此同時,暮翎绾幾乎是當機立斷,拔下手裡的簪子朝着束連己的脖頸刺去。
可他旁邊的項南也不是死的,當即飛身過來,已先一步制住了暮翎绾的手腕。
另一隻手迅速抽出刀刃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别殺她。”束連己已被人攙扶住。
他面色發寒的看了一眼白瑾卿的放下,啞聲道:“撤退。”
*
“陛下。”
“說!”
東南打了勝戰,绛婁派了使臣來求和。至于清明軍那邊,賊首被俘,這些本都該是值得高興的事才是。
可白裴時面色卻寒的能結出冰來。暮翎绾寫出來的文章被有心人傳播出去,眼下各地都起了騷亂。一幫人嚷嚷着要推什麼新教。他們得知那個叫杜霜的人是義軍首領後,已集結了不少隊伍往承越投奔。紅頭匪越剿越多。
“大将軍重了毒,怕是會耽擱些。”
中毒了?
白裴時坐直了身體:“要死了嗎?”
那大臣聽到這聲問話,當場哽了一下。他有些摸不清他這個喜怒無常偶爾發瘋的主子在想什麼,隻能如實回答:“将軍是練家子,底子好。稍微控制下來了,但怕是會有後遺症。”
“什麼後遺症?”
那人心中叫苦不疊。他又不是軍醫,怎麼可能知道這些細節?半晌,也隻能憋出一句:“這......許是五感失靈,亦或是殘疾......不好說。”
“行啊。将軍責任重大,殘了廢了怎麼能行呢?”白裴時餘光掃了一眼一旁的裕德瑞:“上次給朕的好皇弟問診的那名太醫叫什麼?”
裕德瑞心裡咯噔了一下,臉上卻帶着谄媚的笑,他俯身道:“回陛下,那人叫張淮序,是太醫院的張院判。”
“那就把他調出去醫治吧,傳朕旨意,治不好就給将軍陪葬,懂了?”
“是是是,奴才這就去傳旨。”
白裴時雖然瘋,但畢竟管的是一國宗教事務,有些場面上的東西還是得做。
那大臣在聽到皇帝下的旨意後,又一連憋出了一串彩虹屁,恨不得把君聖臣賢,主賢臣良全都輸出個遍。豈料他剛說出個臣字,“良”字還沒冒出來,便見台上一道目光夾着寒氣,直直掃了過來。
那大臣打了個寒戰,戰戰兢兢的告退了。
他前腳剛走,問初就過來了。
這位青詝閣的主教逆着殿外的光,青色的衣袍挂在身上,黑影投在了地上。
“主教來了,坐吧。”
“陛下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呵呵。”白裴時冷笑了一下,道:“這西禾的七公主,還真是給朕送了一份大禮啊。”
問初一凝神,眉宇間的溝壑就分外明顯。
“陛下,此事背後必是有心人推動。還是要把源頭拉出來。”
“朕怎麼會沒想到啊?”白裴時躺了回去。他的頭又開始痛了。
問初目光看着後壁的遊龍,那頭飄來一句:“全是一些蝦兵蟹将。”
“那不如放出消息,就說是西禾餘孽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