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燈籠砸在地上,“啪”的一下滅了。
含情眼染上了殺意,一張臉湊到了耳邊,“我可太了解你了……從,小,到,大。”
他說到“從小到大”的時候,一字一頓,加重了語氣。
你了解個屁!
一個人變臉的速度怎麼能這麼快?!
白瑾卿原先主動讓暮翎绾在人前露面,是在故意分權給她。他想讓義軍覺得暮翎绾是真正的神女,從而名正言順的接管義軍事物。暮翎绾也不出意外的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但他沒想到在今夜,暮翎绾會趁着夜色放胡四出來,然後把人引到了這裡。
義軍裡的人大多都是受皇權壓迫的,他們痛恨大珉皇族。如今大敵當前,如果在這個時候暴露了身份,無疑是暮翎绾将白瑾卿取而代之的最好時機。
窒息感如潮水般湧了上來,暮翎绾心底發涼,她眸底染上一抹赤紅,雙目定定的看着白瑾卿。
黑影模糊間,她似乎看見白瑾卿眼中掠過一點糾結的意味。
下一刻,脖頸的壓迫一松,空氣猛的大口灌了進來,她脫力般的順着背後的樹幹滑了下去,緊接着整個人劇烈的咳了起來。
等咳夠了,她擡起頭,見那人隻是意味深長的看着她,不知在想什麼。
好極了。
暮翎绾垂眸一陣,她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半晌,終于慢慢站了起來,方寸之間壓迫盡顯,她看着眼前這個人,眼中風波未定。
好一個故人相逢。
“白公子。”這三個字似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她的手還在抖。可即便是坐着,她的勢氣也分毫未減。下一秒,她擡起目光。
在兩雙視線觸碰到一起的一瞬間,白瑾卿能感覺到暮翎绾眼中那股來自天上宮阙,踏碎瓊亂玉的淩厲。他緩緩蹲下身子,他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修長的手指輕輕掰正了暮翎绾的臉。
“你知道,我最恨背叛。”
豈料暮翎绾聽完隻是冷冷的看着白瑾卿,擡手用手背把那隻手給拍開了。
暮翎绾沒回過力氣,卻還是坐直了身子,她目色發寒:“我有麼?”
空氣中那股威壓在這這一刻形成微妙的平衡,片刻過後,白瑾卿向後退了兩步,晚風拂面,空氣又流動起來了。
暮翎绾扶着身後的樹幹,終于站了起來。她深吸一口氣,才終于似是想通了一般,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白瑾卿,動了動唇。
豈料這一開口語氣裡的譏諷幾乎快要溢出來了,“大人心慈饒小的一命……”她聲音還有些啞,嘴上是半分不讓,隻聽她深吸了一口氣接着道:“謝大人不殺之恩,小的這就滾遠些。”
白瑾卿聽了這話,沾了血的手一顫。暮翎绾已擡步離開,隻留下了一片白色的衣角。
白瑾卿定定的看着暮翎绾的背影。半晌,才終于回過頭。他看着那兩尊靈位,目光裡似有什麼情緒一閃而過,卻又說不清。
下一秒他身體一僵。
隻見地上胡四的臉黑的有些不正常。
是中毒的征兆。
匕首沒有毒。
所以毒會是誰下的?
白瑾卿目光一顫,回過神來。暮翎绾的身影已經模糊在黑暗裡了。
暮翎绾摸着黑往前走,她擡了擡頭,發現連月亮都被樹影遮住了。
她眸底發涼,身上散發的怨氣比剛從地裡刨出來鬼還重。
四周被黑暗與死寂充斥,連帶着意識朦胧一片。
她餘光掃了眼左手袖子裡的藥囊,心裡冷笑,怎麼沒把你毒死?
暮翎绾又往前移了兩步,下一秒她瞳孔猛的一縮。
從剛才起一直萦繞不散着的耳鳴聲被一聲炮火轟鳴取代,戰火席卷後的嘶喊聲時遠時近。
暗處,樹影好似化為無數隻漆黑觸手向這邊伸來。
夜風凄寒,冷的枝頭的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嘶鳴。
暮翎绾面色一凜,下意識朝身後退了兩步,下一秒後背撞到一個結實的東西。
她面色發寒,與此同時袖間刀已順勢滑出。
頭頂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是我。”
暮翎绾握着刀的手一顫。
她雙臂被人制住,一股某人身上特有的味道霸道的萦繞在鼻尖,揮之不去,終于把意識拉了回來。
刀子更加收不住了。
暮翎绾輕輕拍開了白瑾卿扶着自己的手,嘲諷道:“大人是改主意,要來追殺我了?”
火折子隔在二人中間,兩個人依稀可見對方的表情。白瑾卿誠心道:“是我誤會你了,對不起。”
很好,能屈能伸。
暮翎绾推開兩步,轉過身,深吸了一口氣,道:“我自認與你相交數載。縱使多年未見,如今各負仇債,利字當頭,但我暮翎绾還是拿你當朋友。就算今日我們不談感情,談利益,你覺得我暮翎绾就是這麼蠢的人?是啊,我這個人确實喜歡把局勢掌握在自己手裡。可如今大敵當前,我想的不是怎麼對付大珉皇族,而是怎麼奪權?你當我是蠢貨嗎?”
白瑾卿聞言,目光顫了顫,認真開口:“你不蠢,我蠢。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隻此一次,往後定不會有了。你要如何才能消氣?”
暮翎绾笑了,她眼底戾氣消下去大半,眼角還有點紅,她語氣玩味:“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