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那個叫做amb的地方可以治好媽媽的病,所以他能接受暫時的分離。
雖然會很難過,但是如果媽媽能變得更好,那沒關系。
怪物也分得清主次。
遊然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光影憧憧,他似乎變回了一個小孩,坐在地毯上玩玩具。
爸爸下班後,回家來把他舉過頭頂,被媽媽笑着責罵。
元宵的燈會,他長大了一些,被媽媽摟在懷裡,被爸爸牽着手心,一家人有說有笑地穿梭在橙黃橘紅的各色燈盞裡。
漸漸的,鏡子裡一家三口的合照,媽媽的身影一點點變淡,随後是爸爸的身影。
遊然許久不見父母。
隻記得初中的時候,睡夢中聽見父親摔碎杯子的聲音,和他帶着怒氣的隐忍:“阿然最是無辜!”
“小林,為什麼?”
母親的聲音帶着哭腔,可是溫柔執着得一如既往:“光弋……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為了國家。”
父親沒有出聲,遊然下晚自習後站在門外,沒有詢問,隻是背着書包回了房間。
再後來,母親淋巴癌,父親肺癌……
堅持獨居的奶奶從鄉下來到A市,陪着孤身一人的遊然。
祖孫倆相依為命,在父母最後的時間裡,因為他們工作的特殊性,連探視的時間都少得可憐。
遊然一度以為自己和父母的感情早就被他們對這個組織的忠誠消磨得所剩無幾,直到醒來時覺察到滑入鬓角的一行淚,他動了動手指想要去擦,發覺自己手背上紮滿了針。
不太動得了。
他此刻已經不在封閉的無菌室,被轉到了普通病房,身邊趴着的,俨然是佝偻的老人。
奶奶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已經守着遊然睡着了。
遊然鼻尖一陣酸楚,眨了眨眼,輕聲喚道:“奶奶……”
聲音沙啞微弱,睡着的老人卻聽見了。
她從床上撐起身,有些着急地看向遊然:“阿然,醒了!”
奶奶按響床頭的呼叫鈴,護士和醫生魚貫而入。
雲之铖和張橙有公務在身,不可能一直守着遊然,雲之铖便做主告訴了遊奶奶,老人吓得不輕,好在聽說遊然的做完手術現在性命無虞,總算是狠狠松了口氣。
遊然在醫院裡躺了半個月,期間牟钰和章翎都來過,甚至那個向遊然表過白的女孩子也跟來看了他,花和果籃擺了整個床頭,而來探病的生物中最令遊然發笑的,是窗外的麻雀。
每天每天蹲在窗外,奶奶伸手趕也趕不走,歪着毛絨絨的腦袋,黑豆眼委屈巴巴地看着遊然,一瞬不眨。
他知道小怪物來了。
大部分時間是麻雀,偶爾也會化作蝴蝶飛到遊然的手背,在那些被紮得青紫的地方停留。
遊然心底暖融融,泛着綿軟的細流。
其實金墨也嘗試過變成小貓小狗,但是偷溜進遊然的病房一定會被奶奶拎着脖子丢走,說:“哎呀呀全是細菌。”
“等阿然好了你再來,出去出去。”
遊然看着一隻小小的橘白被扔到院子裡,轉頭迷茫地望着奶奶,眼睛都笑彎了。
出院那天,雲之铖來幫着收拾了東西,送一老一少回了家,他在路上罕見地沉默,似乎有些疲憊。
遊然又瘦了不少,穿着寬大的衣服,如今看着像隻剩了一把骨頭,雲之铖望着他,大概有些心疼,或許也有自責。
遊然便笑着同他搭話:“最近忙嗎?”
雲之铖一愣,随即點頭笑着歎道:“我們這行,有不忙的嗎?”
“倒也是。”遊然問:“張姐是出外勤了嗎?”
“是,她昨晚上還在電話裡咆哮,讓我好好照顧你和奶奶。”雲之铖道:“等她回來,肯定會第一時間來看你。”
“如果她來了,小然,記得勸她戒煙。”
遊然點頭:“會的。”
“如今,或許倒是你的話她能聽進去一些。”
……
其實沒什麼話題可聊,遊然隻是覺得今天的雲之铖看起來有些落寞頹靡,挖空了心思,也沒找出幾句能說的話,最終還是一通鈴聲響起,把剛走到遊然家樓下的雲之铖召喚回了amb。
奶奶看着雲之铖離去的背影,感慨了一句:“光弋這個徒弟,算是收對了。”
這麼多年,對他們祖孫倆一直牽腸挂肚,她沒告訴過遊然,其實這些年來,每一次遇到解決不了的,或者她不了解的事,總是會打電話問一問雲之铖。
在她心裡,雲之铖算得上半個兒子。
當然,如果張橙那小姑娘樂意放棄自己的口黑口紫,勉為其難也能收做幹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