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想着恐怕是哪個粗心丫鬟摔了手中的東西,此時細細想來卻破綻極多。若是丫鬟粗心摔了東西,那定也是在院内,可夜深露重,哪個丫鬟會不長眼到主子院内蹦跶,還摔了東西?更遑論那聲音不輕不響,卻又近在耳邊,直像是……摔在她床邊!
可室内無風,案桌上的東西擺的整整齊齊,不在邊緣摔不下來,凳子也更不可能自個兒絆倒。但倘若是昨夜謝時浔真睡在她身側,而她又真像他所說的那般,将他一腳踹下床榻……
這說法,竟是出奇的合理又說得通!
待心底思緒理清,沈娥心中郁氣頓散,可心底又秉着“逃過一劫”的心思呼出一口濁氣。
幸甚幸甚,她踢了謝時浔這事算是闆上釘釘,若是昨夜或是今早便知曉,她定是要懷中揣了銀子急忙跑路。
可如今這事兒是謝時浔主動與她說,她先前便否認,那厮也沒氣急敗壞把刀擱她脖頸上。這樣想來,那人也沒将這事兒放在心上,她算是逃過一劫。
如今若是謝時浔知道沈娥心中這番說辭,恐怕會後悔昨日沒送她魂歸故裡。
想清楚後,沈娥的心情便肉眼可見的好了起來,這是一側的兩個丫鬟最先察覺到的,馬車中的陰郁氣氛也一掃而空。
彼時沈娥正掀着簾子,朝大街上看過去,一路上小販吃食不斷好不熱鬧,她看着也頗為有趣。荷畫偷偷又瞥了自家夫人幾眼,見她心情果然好轉,心下還是按捺不住道。
“夫人,其實大人對您是極好的……”荷畫試探性的出聲。聽言,沈娥掀着簾子的動作一頓,簾子就被放了下來,她抽回手,擡眼看向荷畫,眸子裡沒什麼喜怒,就是覺得有幾分奇怪,竟有人會覺得謝時浔那厮對他好,這是什麼眼神兒?
荷畫見她并未出言制止,心中得了底氣,便自顧自說起來,“夫人不知,您身上這套衣物發钗,都是大人親自挑選命人送來的,今早兒也是大人交待丫鬟們莫要吵你休息,直等您醒了才喚您起來用膳……”
沈娥一開始還細心聽着,想看這丫鬟能為自家大人說出些什麼花樣兒來。可待這丫鬟說完,她卻是不可置信道:“你說的這些都是他吩咐的?”
“雖說他是你們的主子,可我既已嫁他為妻,便也是這府上的主母!若是你今日說謊诓騙于我,我也有的是法子處置于你!”沈娥心中不信,故意将話說得嚴重,恐吓這丫鬟讓其不敢再說些謊話前來诓騙她。可荷畫卻是重重的點頭,絲毫沒有被拆穿的神态,反倒是越發認真地道:“夫人天地可鑒,荷畫說的可都是真的啊!”
“夫人,琴書也能作證,荷畫說的都是真的。這些東西都是一早大人便吩咐下來,夫人若是不信,回府一問便知!”
一旁有些寡言的琴書,此時也認真的點頭附和道。
事到如今,沈娥是信的。
可他不信謝時浔,也不信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她這般好。
謝時浔如此對她,定是因着她又有什麼東西能幫得到他的地方。可說到底她不過是個孤女,身無二兩,無父無母,左不過賤命一條……他到底要求些什麼?
駿馬哒哒而行,謝時浔駕着馬一路疾行。陸影跟在後邊,見着自家大人馬上的背影,有些沒底。
大人不會是生了夫人沒等他的氣吧?
不等他再想,謝時浔騎馬拐了彎過去,不遠就是府邸了。沒見到馬車,他微微挑了眼尾。
到府前下馬,陸影在後邊急忙“籲”一聲停了。府裡的杜管家急忙從府内推門出來,帶着小厮出來迎。
“夫人呢?”謝時浔摘了官帽遞給杜管家問道,他雖是抄了小路,可也并不比大路近多少,隻是勝在人少,不易沖撞到行人。按理說府上的馬車早該到了。
“秉大人,夫人至今還未回府。”聽言,杜管家一愣出聲,見謝時浔臉色有些沉,便又思索着擡手行禮恭聲道,“許是夫人路上無趣,帶着丫鬟逛街去了。”
想來也是,那人平日最不會吃虧,我方才惹了她,如今當是不想見到我的。
謝時浔被自己心中剛剛騰升起來的擔憂嗤笑到,索性不再出聲,輕甩官袍,負手提步往府中去了。
馬車行着,碾過一些土石,微微有些晃。
沈娥靠在馬車壁上困倦稍過,才強打着掀開眼皮。眼簾一開,卻見荷畫琴書亦在她左右沉沉睡着,絲毫沒有轉醒的迹象。
怎麼都困成這樣?
沈娥愣了,可很快意識到不對。荷畫看起來雖是天真可愛,心卻極細,琴書更不必說,如今倆人都在這馬車上睡過去……
她心底一沉,立刻上去不敢出什麼大動靜,想将兩人喚醒,卻徒勞無功。
再瞥眼,見到角落裡放着這個銅盅,正有煙氣騰升起來。
沈娥見了,便心知不好。
這是安眠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