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姐這話可不興說,我怎的就成了便宜貨呢。”
沈娥拐過芙蓉花道,走過一個曲廊,下了階梯。謝時浔跟在她後面,負手行着。
聽言,柳鸢兒擡眸一看。一雙圓眼立即驚得大睜,手指發顫舉起來朝沈娥一指,不可置信道:“怎麼是你!”
沈娥挑眉,一路走近還沒回應,就望見柳鸢兒提着杏色的裙擺,小步跑了過來。頭上步遙亂顫,不一會兒就在她身前站定。
沈娥一愣,往旁邊瞥去,謝時浔果真就站在一側,渾身清冷冷的。就這一眼,滿院子芙蓉麗菊都給他做了陪襯。
花孔雀一隻。
沈娥撇着嘴,心底嫌棄道。
“表哥。”身前的柳鸢兒已經柔柔弱弱的拈起帕子,眼眶含淚泛着微紅,頗有些弱不禁風的道。
啧,死綠茶。
沈娥嘴角一抽,差點沒把白眼翻上去結果耳邊柳鸢兒就開始發作了。
“你不是表哥的妾室嗎?見到我竟也不行禮!”
柳鸢兒手朝她一指,眉心扭在一處,愠道。随即有些傲氣的的問着:“你們的那位蘇小姐呢?”
說着,還朝謝時浔的方向看了一眼,見他并未有什麼反應。心下了然,欣喜起來。
表哥對那蘇家的便宜貨果然沒什麼真感情。
思及此,她态度就越發趾高氣揚起來:“表哥在此,她卻一點兒不顧,絲毫沒有當家主母的風範,你作為妾室竟然也不提醒一二!”
早就在花廊裡觀望着情形的謝清蘭,如今這才不緊不慢的将手搭在丫鬟掌心裡,握着帕子出來。
規規矩矩的站到柳鸢兒身側,一眼看上去也是個文靜溫柔的美人兒。
此時朝着謝時浔福了身子,聲音清淺婉麗:“清蘭見過三哥。”
至于沈娥,她自當是直接忽略了,不過是一個妾室罷了,怎可受她的禮?
聽言,沈娥倒是樂了,也不急着解釋什麼“蘇小姐”。
柳鸢兒喚謝時浔表哥,但說到底她也隻算半個謝家人,況且按那日她撞見的謝蓮溪和謝時浔的相處來說,這謝時浔多半與他姑母謝蓮溪的關系不錯。
是以柳鸢兒這一聲表哥,謝時浔應了也沒什麼不對。
可如今站在柳鸢兒身側這位……她還未走近的時候,就見到這二人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柳鸢兒為主,這姑娘在一旁溫言細語的,一會兒端茶一會兒倒水。忙活的像個丫鬟,簡直是恨不得往柳鸢兒身上貼。
想必這姑娘該是謝家的某位庶出女,父親身份如今倒是猜不出來。
不說這身份便對不上号,單論她是謝家人這一點,就和謝時浔有着巨大的鴻溝。這一聲“三哥”,叫的好聽,可當事人願不願意應可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她想着,朝側邊的謝時浔瞥了一眼,果真見那人沉着一張臉,眼底神色晦暗不明,瞧的叫人害怕。
這廂的柳鸢兒聽到謝清蘭如此說,也登時皺起眉,心中有些不悅。她倒沒沈娥思索的清楚,隻是聽人這麼喚謝時浔,心中有些妒意,不過也不好發作就是了。
她大半神思還是放在沈娥身上。
見沈娥不回她,柳鸢兒有些急了。
“你怎的還不回話,仗着表哥寵你就忘了尊卑嗎?”
“鸢兒。”謝時浔忽的輕輕喚了一聲,聲音冷了些,“她并非是我的妾室,而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也該算是你的表嫂,不可無禮!”
聽言,沈娥微愣。
想不到這人今兒個居然會出面幫她說話,還真是奇了。
柳鸢兒隻覺眼前的景物有些晃,恍惚間聽見一句尖利的聲音響起來,良久才反應過來那是她自己聲音。
心中哀戚,有些不可置信:“可是……可是表哥,先前我撞見時,你不是還說她隻是……你的妾室嗎?”
柳鸢兒還在期許,沈娥卻沒等謝時浔再開口。反倒是揚着眼尾,有些嗤笑道:“是表嫂的不是,那幾日總想和夫君玩些情趣,這才讓鸢兒誤會了。”
聽着沈娥一個“表嫂”一個“鸢兒”的叫着,柳鸢兒已然繃不住面上的神色,喝道:“你閉嘴!”
“啪!”
柳鸢兒剛剛落聲,眼前便倏然落下一片陰影,隻覺臉上一片火辣辣的疼,頭被扇歪了過去,腫起來半邊。
沈娥抖了抖有些發麻的掌心,瞧着被扇的還沒反應過來的柳鸢兒,笑道:“鸢兒,不敬尊長可是大罪,今日表嫂不計較,隻扇你一掌,望日後你多加改進,好生習禮!”
柳鸢兒臉上火熱的疼痛尚在,耳邊卻隻聽見那銀鈴般的笑,血氣刹那間沸騰起來,眼眶充血。
忽的,大顆大顆黃豆似的淚落下來。
沈娥看得一愣。
“你居然敢打我,我父親母親都沒打過我,你居然敢打我……”
這哭的可憐見的,倒叫沈娥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她還以為這人會巴不得沖上來和她幹一架。
結果……就這?
“鸢兒,夠了!”謝時浔站在一側,本想着看沈娥吃癟,這才故意出聲将柳鸢兒惹急。結果那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倒是在他跟前一鬧,這柳鸢兒的哭聲實在惹人煩。
謝時浔聲音本就冷,此時心中煩躁,面上的溫色盡數褪去。越發像是暗夜中的閻羅,絲毫不敢去觸他的眉頭。
柳鸢兒的哭聲當即一滞,擡眼看到謝時浔的神色,就當即被吓了一跳。眼眶還泛着紅,收也收不回去,索性又撚着帕子又提着裙擺往花廊處跑了。
第二次見這沈鸢兒哭着從她眼皮子底下跑了,沈娥心中還有些感慨。
謝清蘭還候在一側,方才親眼見到沈娥扇了柳鸢兒一巴掌,直到此時都還有些愣神。身側的丫鬟更是低着頭,不敢擡眸。
此時柳鸢兒哭着跑了,她才心生尴尬起來。急忙福了身子道:“三哥三嫂,清蘭去尋尋鸢兒姐姐。”
說罷,剛要起身朝着花廊去,耳邊就落下一句冷凝的聲音。
“慢着!”
謝清蘭蓦地心底一咯噔。
轉身就見謝時浔微微垂着眸子看他,分不清眼底是什麼神色,隻冷的駭人。
“我非為謝家之人,你不該喚我三哥。”
這話猶如一道鏡中,直直撞入謝清蘭的五髒六腑,一時間蕩得她幾欲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