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位丫鬟都是狀元府上的,被派來貼身侍候她,昨日剛到喜房,便被杜管家喚過來叫她認識了。一個長得圓臉親和,眉眼笑盈盈的喚做“荷畫”。一個氣質頗冷,有些高挑的丫鬟喚做“琴書”。
荷畫琴書得了吩咐,立即快步過來,将托盤放在沈娥左右。
華服是杏紅色,上邊用金線鏽了鴛鴦紋,邊角又鏽了牡丹。給她這新婦穿着尤為貼切……沈娥瞧着便移不開眼,探手過去就拿起一個品色極佳的玉镯子,細細摩挲起來。
還不等她咧開嘴笑,為她梳着發髻的滿月就低低咳了聲。
沈娥飄到九重天外的神思堪堪回過,将面上還未起來的笑意立刻壓下去。
差點忘了,如今她可是狀元郎夫人,應是要注意些才是。
想着,順便将玉镯子往腕上一戴。
清了下嗓問道:“大人在何處?”
“回夫人,今日一早大人便被當今聖上召入宮中,封了‘太常卿’的職位。如今消息傳回來,大人也應該要回府了。”
回話的是琴書,垂首立在沈娥身側,恭聲道。
聽言,沈娥眼尾一挑,心底有些驚詫。
按理說,往年新科狀元早該封了官職,多是入翰林院。可謝時浔中狀元時日已經不短,雖宅院賞賜不斷,可封官的旨意卻一直未下。如今這旨意一下來,卻又未進翰林院。
反倒是封了個太常卿……正三品,繞是她也覺得有些過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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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前,三十級台階自下而上層層鋪起。
謝時浔着一身正紅官服,頭戴烏紗官帽拾級而下。
“謝樂卿留步!”①
聽言,謝時浔提起的腳步頓住,微微側身就見到後方從大殿内快步出來,朝他這方趕來的男子——
當今戶部侍郎柳雲春,他名義上的姑父。
“柳大人!”謝時浔眼尾一挑擡眼過去,藏了眼底的神色,稽首行禮道。
“謝樂卿多禮了。”柳雲春面上端着得體的笑,卻絲毫沒有去扶謝時浔禮的意思,反倒是眼底藏着一抹深深的探究,“你我同為正三品官員,自是不必行如此大禮。就是不知,謝樂卿是做了何事,才得了陛下青睐,老夫從官十三年,也從未見哪朝的新科狀元是這般濯升的……咱們左不過是一家,不妨告訴姑父?”
話罷,柳雲春眼尾如鈎,眼底藏着陰沉沉的墨色,言語也愈發不客氣起來,隻是面上還挂着淺淺笑意。
聽言,謝時浔微微扯唇,壓下唇邊的譏諷,低着眸子:“謝大人說笑了,晚輩不知,一切但聽聖上吩咐。”
“呵。”柳雲春沒得到想要的回應,表面上的戲份也不耐做下去,連忙甩袖,墨色胡子被吹起來。一雙吊梢眼讓人看着尤為不适,此時眼光恍如鷹鈎,被人盯着猶如口中肉。
“謝樂卿,年輕氣盛是好,可也得小心别被人抓了把柄!”
謝時浔輕笑,擡手指了下邊的台階:“柳大人慢走。”
“哼!”柳雲春負手,不再望謝時浔,直直往階下走去。
這廂謝時浔剛要擡步,餘光便瞥見不遠處某位着着深色官袍,頭發已然花白,瞧上去就讓人不由得心生敬仰的謝閣老。
謝方岚,周朝三朝元老,哪怕耄耋之年,氣勢也顯得居高臨下。看上去不露鋒芒,細細看來卻處處卓然不凡。
若是謝時浔還是上一世那個毛頭小子,此時怕也會走不動步。可這周朝“丞相”的位置,他上輩子已經坐了幾十年,甚至于隻要他想,這皇權也并非不可颠。
“閣老。”他提步走過去,朝着那人稽首一禮。
“昨日娶親,怎的偏偏謝家的請柬沒有送到?”謝雲岚兩手交疊置在身前,語氣不冷不熱,卻如刀挂頸前,叫人生懼。
謝時浔卻是微微扯唇,恭聲道:“許是府裡小厮派發請柬出了差錯,才有了如此局面,小輩該向閣老謝罪。”
聽言,謝雲岚擡眸射向謝時浔的視線,倏然多了分别的意味。
這“請柬”之事,究竟是沒想過送,還是府裡小厮出了差錯并不難猜。難的是在他诘問下,還能輕輕拿起又能輕輕放下。
沒想到,他那位荒唐兒子留下的子嗣,倒是讓他頗為驚訝。
“既如此,便與老夫一道往謝府去罷。”謝雲岚負手立着,“你昨日娶進府中的那位新婦,算算時間,也該在去往謝府的路上了。”
聽言,謝時浔藏在官袍裡的指尖蓦地一緊,眼底神色濃如黑墨,随即沉沉應道:“但聽閣老吩咐。”
*
沈娥坐在妝台前,由滿月一手梳了發髻。荷畫琴書侍候在一旁,又為她穿了杏紅色華服。
往西廳裡走的時候,遠遠就瞧見膳房的小厮端着早膳上來,幾個丫鬟依次擺上來。
最後沈娥坐在桌旁,小口小口喝着熱乎乎的小米粥的時候,心滿意足呼出一口濁氣。
若非時機不對,她定要長歎一聲道句:真特麼舒坦!
喝完米粥,她又連吃了幾個滿月夾到她碗裡的小籠包。吃的小腹微鼓,這才堪堪停下。
晨早天邊雲霞漸露,廊上挂着的竹簾被微風輕拂,就蕩起來,伴着點點霞光,格外好看。
沈娥覺得困乏,正想喚琴書派人去将屋内的貴妃椅搬到院内,她好上去躺上一躺。
結果擡眼就見廊上一位身材有些臃腫的中年男人直直向她奔來——杜管家走的急了些,沈娥心尖蓦地一跳,直覺沒什麼好事。
果然,杜管家往她跟前一站,遠邊的霞光都遮了不少,聲音略微有些急促。随即就在她身前恭敬的彎了腰。
“夫人,謝府派人過來……說是要讓您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