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越轍緩緩擡起頭,那雙充滿紅血絲的眼睛兇狠地瞪着黃經理。
走前,特意囑咐過他,讓他幫忙看好莊汜。
結果,人剛走沒幾個小時,這邊就出了事。要不是他讓李逢打電話問問,莊汜死在客房裡都沒人知道!
急性闌尾炎,那得有多疼。
薄薄的紙質單據被攥得縮在一起,密集的汗珠陸陸續續從鬓角彙入脖頸,黃經理全身都濕透了。
出風口的冷風打在身上,他打了個哆嗦。上下嘴皮磨了磨,求情,“小顧總,晚上的飯局真沒讓小莊總喝多少,大多數都是我和底下幾個小兄弟幫忙的。可沒想到會……”
做工程的人,喝酒是必修課。他哪裡知道小莊總酒量如此淺。慶幸的是,見小莊總不勝酒力,他提前彙報給了顧總。
不然……他不敢往下想了。
顧越轍聲音低沉,極具壓迫,“我讓你攔着點兒,你攔了嗎?酒都攔到他肚子裡了,是吧?”
酒局上的彎彎繞繞,心裡自然清楚,他提前交代了,就是為了避免莊汜被灌酒時,讓他們這邊擋了。可底下的人壓根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那通電話打來時,眼皮便跳得厲害。最後……果不其然出了事!
黃經理啞巴吞黃連,有苦說不出。他明白小顧總的意思,但有些酒他也沒辦法攔呀!某些人的面子不得不給!一個底下打工的,怎麼敢和那些當官的鬥。
況且不是沒攔,可一次、兩次、三次……小莊總不能駁的面子,他更不敢了。
黃經理抹了一把汗水,繼續解釋,“哎,我也是沒辦法呀。小莊總喝得真不多,也就兩三杯白酒吧……”
他突然打了個嗝,發酵的酸臭味和醫院消毒水混雜着,争先恐後湧入顧越轍的鼻腔。
顧越轍臉色難看地揮了揮手,說:“行了,我知道了。下回注意,千萬别再讓他喝了。有什麼問題直接給我打電話。”
顧越轍理解他們,隻恨自己當時沒多個心眼子!早知道他就留下了。
白日裡高溫異常,莊汜坐在台上曬了許久,後又陪着領導去工地巡場,再加晚上的一場酒,簡直雪上加霜。他的身體從小不好。
得到顧越轍的親口保證,黃經理自是連連應道:“行行,顧總。那沒問題。”
把繳費單上的皺褶撫平,雙手捧起遞給顧越轍,沒接。反倒一旁的李逢朝他跨了半步,接過去了。
黃經理也覺得自己傻逼了……摸着大腹便便的肚子,朝李助理不好意思笑了一聲。
李逢搖頭:“……”
深夜的醫院并不甯靜,滾輪與地面的摩擦、小聲的啜泣、野犬的狗吠……每一下,如同一根銀針刺痛顧越轍的心髒。
手術室的指示燈終于熄滅了……
窗外彌漫着薄薄的白色海霧,似夢似幻缭繞。天際的日光透過薄霧,給城市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黃色。
莊汜醒過來已是第二天清晨,腹部的絞痛消失,取而代之是刀口的酸疼感。
他正躺在病床上,旁邊的陪護床上睡着一個人,是顧越轍。
衣領兩側特殊的扣子顯示還是昨天開工儀式上那件白襯衫,筆挺的高級面料此時變成皺巴巴的抹布。
他怎麼在這裡?
昨晚回到房間,痛得昏迷前接了個電話,而後便意識全無。
難道顧越轍昨晚又回了沽門市?救起自己,送來的醫院?
莊汜皺起眉頭,擡手拍了拍腦袋,依舊一無所獲。
或者動作的聲響大了些,陪護床上的alpha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兩人大眼瞪着小眼看了半分鐘,而後顧越轍猛地從床上起來,來到病床邊。
“感覺怎麼樣?還痛不痛?”俯下身,一眼不眨凝視着莊汜。
莊汜的臉色比晚上從手術室擡出來時好了很多,有’人氣’多了!看來醫生說得沒錯,手術很成功,隻是個小手術,讓他不必焦心。
深邃的眼眸裡倒映着omega稍顯呆滞的臉,眼底下一大塊烏黑,下巴冒出密密麻麻的青茬,右邊的頭發也睡得凹進去。
不再是強勢的顧總,變成了也會累也會倦,也會害怕的普通人。
沉默了良久,莊汜把視線移開,淡淡道,“還好,比昨晚好多了。”頓了頓,又問,“是你送我來醫院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