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夫人道:“怎麼突然想要這個了?”
施令黛啊了一聲,有意無意拖了長音,笑眯眯道:“因為我喜歡這個。”
施夫人不以為意,“喜歡就多買幾個現成的,施家不差這些錢,磨着太麻煩了。”
“不。”施令黛直接拒絕了,反應過來思索道,“我想給一個人道歉,所以想要自己做一個送給他。磨上兩年也要磨出來。”
而且,施令黛在内心補充着,而且厭帝對我果然是與衆不同的,要是我跟他許願。我讨好他,他一定會傾心待我的。
他吃完飯,心情頗好地走了回去。
夜半入夢,施令黛仍然不忘摸了摸自己的頭發。
厭帝,他是征戰過四域一統天下的天帝,是九州最強大的神君。如果厭帝願意施舍一點靈力給自己,自己的前途未來,将會無比圓滿。
如若還有機會……得厭帝點化,說不定能日日跟在他身邊,成就一段佳話。
天上白玉京,仙人撫我頂。
施令黛在唇邊反複揉雜着他的名字,夢中的未來光輝燦爛,與長厭君一般揚名九州四海。
他醒來,掌心有一塊父親送來的玉石坯子,還沒有打磨好,略微粗糙而擱手。
施令黛把冰涼的玉石放在懷中,直到捂到發燙後才拿出來。
他一日日打磨,玉石一日日熒亮。
時隔多年後,施令黛想起自己手腕上因為打磨玉石不小心留下的傷痕,傷疤猙獰奪目,像觸目驚心的烙印,都忍不住作嘔。
長厭君是世界上最沒用的神君,他後來想。
十五歲生辰,施令黛終于真正等到了這天。
他從早上起床,便将玉石串好,謝絕了一切要拜訪的人,專心緻志地等着夜晚的降臨。
他等到夜晚,進入廟堂前,提着燈籠,仔仔細細檢查了周圍有沒有人,又将窗戶關好,連門也結結實實用桌子擋上。
隻等長厭君來見自己了。他雀躍地想着。
燭火漸漸燃盡,臘油滴到最後,發出一聲哀鳴。施令黛跪得挺直,腰不疼,心卻涼了下來。
他一語不發。天邊的晨曦再次升起,又一輪日光顯現。門外的人扣門問他,厭帝來過了嗎?
施令黛張了張嘴唇,他脾氣軟性格好,被寵大的,張口卻隻吐出一個字,“滾。”
門外的小厮吓到了,施令黛面色煞白,繼續跪着。
他的生辰在冬日,是最刺骨嚴寒的季節,所以家裡人給他取的字是克涼的。施令黛在這樣的冬日繼續跪,心底的希冀一點點減少。
冷風催折,他眼前模糊不清,寒涼的氣息湧入身上。他的身體搖搖欲墜,直到快撐不住的時候,還想繼續堅持。
這是自己大好的前程與未來,不能結束在最開始的地方。
施令黛雙手擡起放在案闆上,扶額喘了一口氣,卻摸到了一支溫熱的手腕。
“抱歉。”
一股綿長而強大的靈力甯靜地渡來,溫暖無比。施令黛沒什麼意識和力氣了,擡頭往前看一眼,隻模糊看到了長厭君的臉。
朦朦胧胧,望不真切,他隻看到了一隻如含春色的眼睛,腦子裡隻剩下了一句話。
他竟然真的這麼漂亮,跟畫裡一模一樣。
施令黛倒在了他的懷裡。長厭君吓了一跳,他第一次和下界的凡人接觸得這麼近,竟問道:“你是快死了嗎?”
施令黛喘了一口氣,喃喃道:“三天三夜,厭帝,我跪了你三天三夜。”
長厭君反思了一下,“那怎麼辦,我再陪你三天三夜?”
施令黛以為自己在做夢,眼前忽得一亮,“好!”
長厭君驟然有種被纏上的直覺,撇了撇嘴,“小孩真麻煩。好吧,就陪你玩三天。”
施令黛緊緊抓住他的袖子,上面的繡紋精緻閃耀。施令黛不分青紅皂白,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玉墜,迷迷糊糊卻執拗地塞給他。
這小孩幹嘛呢?長厭君不厭其煩地推開,“自己拿着玩去,我不要你們東西。”
施令黛低聲下氣道:“厭帝,那日我偷看你,我跟你道歉。”
長厭君一愣,反應過來後挑了挑眉,“原來是你。我都沒認出來,好,那我收着就是了。”
“下次記得我,厭帝,”施令黛看過去,眼神炙熱而滾燙,請求道,“下次記得我。”
長厭君對他笑了笑,“好啊,下次不會忘記你了。不會忘記你的臉和你的名字。”
施令黛的眼睛更亮了,一點點盛滿整個他,“我的名字,厭帝也願意記得嗎?”
長厭君話都已經放出去了,眼睛往廟堂旁邊的名字上一撇,道:“施令黛?”
施令黛真覺得自己在夢裡了。
長厭君的聲音真好聽,像山間最輕柔的泉水,一路沖向山石,悅耳而舒朗,直至蔓延沖垮整個心房。
怎麼會有這樣完美的夢呢?九州間最绮麗最完美的幻夢,少時反反複複磋磨的人,竟然在自己面前。
施令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隻知道笑,眉眼忍不住彎起。
他想,自己大概這輩子不會忘記這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