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勾了一縷他垂下的墨發放在指尖曲卷，裴容俊頭皮一麻，小小一個動作僵得他全身都在發顫。少年勾着他的發，低聲說：“你說你是不是也跟他們一樣？”
裴容俊皺着眉頭：“不是！”
阿瑟瞥了他一眼道：“我都還沒說怎麼樣，你就知道不是？何況，不是，你為什麼不走？難道監視一個傀儡皇帝傳出去非常好聽嗎？”
“你就不怕後世罵你佞臣賊子嗎？你家世代名将護國大英雄威名毀于一旦，你就不害怕？”
裴容俊不知道該說什麼。
阿瑟湊到他耳邊說：“你不如跟了我！”
他很漂亮，滿頭烏發，淩亂的飄散着，有一些飄到他的臉頰酥酥麻麻的感覺，臉龐白皙因為喝了酒，臉頰泛瑕。
像熟透的櫻桃那般，有些迷人。
他喝醉了，還要湊得那麼緊，在他耳邊說着話。臉頰被他吹得癢癢的，裴容俊再次偏過了點。
阿瑟搖頭：“我真的不明白。”
他一邊搖頭，一邊擡手想要喝酒，這才發現自己的酒早就打碎了，呆呆的看了一下地上。
打了一個嗝，他繼續說：“哎……”他呆了一下：“我要說什麼來着？”
忘記了，又回去抱了一壇子酒。
他慢慢的喝醉了，趴在那裡睡，喃喃道：“我想說什麼來着？哎，為什麼大家都跑了？為什麼沒有人幫我？為什麼連陸大哥都跑了？為什麼連陸大哥都想殺我？”
“裴家明明滿門忠誠，為什麼也不幫我？”
“我是天煞孤星嗎？生下來連我娘都不喜歡我！”
他嗤笑一聲：“你們肯定不知道，我娘她其實很讨厭我！”
“她本有個青梅竹馬的，但是因為我因為有了我，她被迫離家出走，後半生颠沛流離，至死都不能回去。”
“她并沒有像大家想象的那樣，對所謂的先帝的寵幸覺得無比的幸運，她是恨那個人的。”
“所以她發現有孕的時候就離開了那個地方。”
“她原本也不想生我，好幾次想要将我殺掉，不過僅存的一點作為母親的意識，将我留了下來。”
“我出生就流浪，如果是你。”
“你願意成為所謂的帝王流落民間的、完全沒有依靠的皇子嗎？”
“我願意跟你換，我甚至願意跟你府邸裡面的小厮換，都要比我這一生來的安穩些吧。”
說完他醉的不省人事。
裴容俊看着醉倒在石桌上華麗的少年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他還沒有停息，他還在喃喃哭訴：“阿娘，你做的都是對的，一開始我就我就不應該活着。”
他哭得抽抽噎噎的，那張漂亮的臉龐梨花帶雨，就算心若磐石也要看不下去。
少年臉蛋绯紅，墨發披散着，他本就五官冷豔，垂下的頭發，遮掩了五官的銳利之處，整個人更顯柔美，美的雄雌莫辯。
裴容俊去拉他說：“别喝了。”
他踉踉跄跄地推開裴容俊，又要過去抱酒壇子。
“現在連陸大哥都要走了，連陸大哥都走了！陸大哥從一開始連他都不是選擇我的。”
他仰頭就喝，酒淅淅啦啦地從他的嘴角淌下濕了他渾身，内裡白色的衣服沾了酒緊緊的貼着身體，外面黃色的衣服也零落的散落着。
裴容俊走過去，走到他跟前，沉默片刻，終是開口：“陛下，你已經喝很多酒了，不要再喝了。”
阿瑟突然哈哈笑：“陛下，你也叫我陛下你就是……你們都是口是心非！”
“你們心裡面根本就沒有我這個陛下！”
他咕噜噜的喝酒嗆到了劇烈的咳嗽，一張俊白的小臉蛋咳得通紅。
嗆的他鼻頭發酸，眼睛也疼，氣得将酒壇子一下子砸碎：“連你也欺負我！”
裴容俊突然坐在他旁邊，低聲說：“是你喝太快了，所以嗆到了。”
阿瑟猛地扭頭看他：“那你呢？我又做錯了什麼？你也要這樣對我！”
裴容俊怔了一下，一時之間他分不清楚這位小皇帝到底是醉了還是清醒着。
不過或許是實在是對自己現在的地位太過憋屈，所以即使醉了也還是憤怒。
他突然又低頭悲鳴：“阿福也是，就連阿福也這樣對我！就連他這麼低弱無力的人躲在我這裡，也是别有圖謀！”
“如果不是他，陸大哥也不會走！”說這句話的時候，少年委屈的眼眶紅彤彤的，眼淚控制不住，掉下來伸手抹了一下眼睛。
但是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眼淚一滴接一滴的掉：“如果不是他，陸大哥就不會走！”
他非常委屈的抽抽噎噎的說：“都怪他，都怪他！”
聽他哭了一塊，裴容俊想起了以前在街道上看到的孤依無助的小姑娘，好不容易攢錢買下的糖，被别人踩碎了，吃不了了，坐在地上抹着眼淚慘兮兮的，但是那個時候他遇到了，所以他重新給小姑娘買了一串糖。
但是現在呢？
他低聲說：“抱歉，我沒有能力給你糖”
低聲哭泣的人，沒有聽到。
他自己歎息了一聲，緩緩開口稍微提高了音量道：“可能你的陸大哥，他離開就是為了給你尋找一個破局之法。”
“你也不用這麼難過，說不定他還會回來的。”
“真的嗎？”發鬧的少年止住了哭泣，期待的看着他：“陸大哥還會回來嗎？”
不過沒有等到回答，少年很快搖頭否定了：“不可能的，他回不來的。”
他指着裴容俊：“你這個混蛋一直在我旁邊跟着我！他就算想來也來不了，你這個混蛋，都怪你！”
說着他站起來，踩到了自己的衣服，絆了一跤就要摔倒，裴容俊趕緊扶住他。
喝醉酒的人沒有道謝，反而打着裴容俊說：“都怪你，不怪你，就是你，就是你，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顧大哥就可以回來，但是你在這裡一直監視着我，你個混蛋，你一直監視着我，你你是他們的狗！”
“就是你害的陸大哥逃跑的，就是你害的害的陸大哥再也回不來的！”
裴容俊說：“不是我！”
阿瑟指着他說：“你做了壞事，你不敢承認。”
“我我，”他氣急敗壞，舉着拳頭說：“我，我打死你！”
說着，他一拳過去，裴容俊本能的閉住了眼睛。
喝醉的人視線搖搖晃晃，一拳打了個空。
但是氣急敗壞的爬起來，對着空氣拳打腳踢。
裴容俊看着發瘋的人，突然忍不住笑了一下，唉。
他重重的歎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