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以永安帝的角度來看,自己身體不濟,有心無力,将此事交由太子處置是再合适不過的選擇。思及至此,他一點頭:“好,此事就由太子去辦。”他伸手虛虛的按在蕭綽的肩膀上:“太子,莫叫朕失望。”
蕭綽暗暗一咬牙,極力維持着表面上的平靜:“兒臣定不辱使命,請父皇放心。”
永安帝在太監的攙扶下離開乾元殿,回了寝宮,蕭綽則與一衆臣工們留在殿中議事。
葉南晞站在角落裡靜靜地聽着,随着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讨論聲入耳,她漸漸對此事有了更具體的認知,同時也發現這些人各懷鬼胎,都将自己的利益放在赈災之前。
歸根結底,此次災情過于嚴峻,稍不留神就要吃罪,所以那些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與此事無關的絕不主動表态;而能沾的上關系的,又都在極力地撇清關系。
葉南晞越聽越生氣,替蕭綽生氣。
馮钰察覺到葉南晞臉色不對,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接着沖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着自己出去。
跨出乾元殿的門檻,葉南晞仰頭望天,長舒了一口氣。
馮钰領着她站在一處僻靜的屋檐下,見四周無人,他輕聲問道:“姑姑,你臉色瞧着不大好,沒事吧?”
葉南晞垂眸搖了搖頭:“我沒事,就是胸口悶得慌。”她回想殿内的情景,忍不住低聲歎道:“太子這些年實在不容易。”
馮钰目光跟着黯然下來:“你也看出來了。”
她擡頭看向馮钰:“我不明白,太子好歹是儲君,怎麼就沒有一個人肯站在他這邊,替他說句話?”
馮钰側臉看向遠方:“原本是有的,隻是黨争一事實在過于殘酷,動辄需要流血犧牲。而陛下向來忌憚太子,太子又勢單力薄,護不住那些大臣。大臣們接二連三地遭遇清算、打壓,時間久了,自然再沒有人敢輕易表明立場。”
葉南晞歎了口氣,循着馮钰的目光望向天邊。層層疊疊的屋檐上,正有一對黑白相間的大喜鵲拍着翅膀,飛越過金色的屋脊,你追我趕地往遠方翩然而去。
馮钰回頭瞥了葉南晞一眼。
葉南晞察覺到他的目光:“怎麼了?”
馮钰遲疑片刻,還是把含在嘴裡的話問了出來:“姑姑這次回來,隻是為了來幫殿下的嗎?”
葉南晞滿腦子想的都是有關蕭綽的事,根本沒有思索他話中的深意:“當然,我一定會幫他掃清障礙,坐穩皇位。”
一陣風迎面而來,葉南晞忽然感覺身邊安靜得異樣,她側頭看向馮钰。隻見馮钰正默默注視着自己,琥珀色的眼眸裡泛出平靜而落寞的光。
“怎麼了?”她疑惑不解。
馮钰搖了搖頭,看向别處。等了十年,等到了她,可她卻不是為自己而來。也是,她若有心,當年又怎會對自己不告而别,來去匆匆。他在心底暗暗自嘲,明明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何苦自讨沒趣。
這時,箫繹從乾元殿内走了出來,身側跟着郭權,其他臣工見那二人離開,也都跟着魚貫而出。
葉南晞與馮钰見狀,随即跨進大殿,回到蕭綽身邊。
蕭綽坐在椅子上,低着頭看向地面。他伏在膝蓋上的雙手攥握成拳,是個正在蓄力的模樣。
葉南晞知道他心裡憋着火,無處發洩。單純的勸慰之詞太過蒼白,她沉吟片刻,屈膝蹲在他身邊,然後仰起頭,自下而上仰視着他:“殿下,有我在,沒事的。”
蕭綽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忽然就覺得心清神明。腦海中的雜念全沒有了,他望着葉南晞如畫般的眉眼,一時像是受了蠱惑一般,忍不住傾身抱住了她。
他雙臂環住葉南晞的脖頸,面頰緊貼着葉南晞的頭頂。這些年,他時常覺得自己是行走夜路的旅人,盡管身邊有馮钰作伴,可是馮钰撫慰不到他的内心。而太子妃作為枕邊人,知他卻不懂他,縱使肌膚相貼,仍感覺彼此相隔萬裡之遙。
而葉南晞也沒有推開他,在潛意識裡,蕭綽仍是十年前那個孤獨又惶恐的少年。
蕭綽就這樣靜靜地擁抱着她,半晌,才緩緩直起身來。
四目相對,蕭綽滿眼深情凝視着葉南晞:“我……”話未出口,他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轉頭看向馮钰,就見馮钰不知何時早已背過身去,頭垂的極低,肩膀微不可察的顫抖着,仿佛是在隐忍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