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钰錯開目光,望着牆壁上的一道裂痕輕輕一點頭:“還好,還是老樣子。”
相較于十年前,馮钰的舉止間少了幾分稚嫩與青澀,變得沉穩又端方,滿身書卷氣襯得整個人儒雅脫俗。唯獨沒有變得是他害羞時的神态,依舊是滿面绯紅,雙唇緊抿,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
葉南晞笑了笑,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對了,剛才追着你進來的姑娘是什麼人?她看見我在你的屋裡,應該是誤會了什麼,你要不要去跟她解釋一下?”
馮钰反應了一下,很幹脆的回應道:“不用管她。”
“可是她似乎很喜歡你,可别因為我壞了你的美事。”
馮钰眉頭擰了起來:“什麼美事?我又不喜歡她。”
葉南晞忽然起了促狹心:“那你喜歡誰?”
這話問的坦率,卻也令馮钰措不及防。
馮钰抿了抿唇:“沒有。”
“你剛才跟她說你已經有心儀之人了,我聽見了。”
馮钰被她三言兩語逗弄的臉頰發燒:“我騙她的,别站在這兒了,我們進去說話。”他不再給葉南晞繼續追問的機會,帶着對方走進裡間。二人隔着一張圓桌相對而坐,馮钰一邊煮茶,一邊問道:“姑姑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
葉南晞撫了撫衣擺:“不知道呢,或許得多待一陣子。”
馮钰又問:“會比上次更久嗎?”
葉南晞想了想:“應該會,大概得待上半年一年的,說不準,走一步看一步罷。”
馮钰心中暗喜,同時将一杯熱茶推到葉南晞面前。
葉南晞端起茶杯,捧在手心裡:“阿钰。”
馮钰擡頭:“嗯?”
葉南晞沖他勾動唇角:“跟我講講這些年你這邊發生的事罷。”
馮钰用一模溫柔的笑容回應了她:“好。”
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談間,馮钰道出了這些年他經曆過的事,與如今的處境。
當年二皇子箫繹的母親郭皇後因罪被遣出宮,但是永安帝未廢後,依舊是大燕名正言順的皇後。再加上箫繹好歹是永安帝的親生兒子,永安帝對他依舊偏寵有加,年深日久的,捧得蕭繹在朝中的勢力越來越大,越發有了要卷土重來、與太子分庭抗禮的勢态。
除此之外,馮钰還提起太子蕭綽大婚的事。三年前,蕭綽迎娶了太子妃衛氏。
衛氏閨名衛婉,門第不高,父親隻是位五品小官,而且手中并無實權。相反箫繹在受封甯王後,迎娶了一品鎮北将軍的嫡長女,鄭桂音。
葉南晞聽的眉心緊蹙:“這門親事……是太子自己選的?”
馮钰一搖頭:“不是,是陛下選定的人。”
葉南晞讀過不少史料,知道帝王家與尋常百姓不同,父子恩情在皇權面前向來是脆弱不堪,而太子因為其“儲君”的敏感身份,難免受到皇帝的猜忌與打壓。
縱觀曆史,諸如此類的太子們要麼被逼的造反,發動宮變搶奪皇位;要麼束手就擒,或被流放,或被幽禁,更有甚者甚至會落得個悲哀慘死的下場。
葉南晞的心頭籠上了一層陰雲,這次的任務遠比預想中的更為複雜。若有所思的做了個深呼吸,她擡頭看向馮钰:“我想見見太子。”
馮钰一點頭:“好,我這就帶你去。”
說走就走,葉南跟在馮钰身後,與馮钰一同踏進了風雪齋。
風雪齋是蕭綽的書房,房内熏着檀香,蕭綽正坐在香爐邊上看書。餘光瞥見馮钰的身影,隔着袅袅香煙,他頭也不擡的問道:“你去哪兒了?怎麼這時候才來?”
馮钰的聲音裡透出淡淡的笑意:“殿下,您瞧,誰來了?”
蕭綽擡起頭,目光驟然間被馮钰身邊的葉南晞吸引。胸膛微微鼓脹起來,是有熱血在激蕩:“仙女!”他扔下手裡的書,豁然起身:“你回來了!”
見葉南晞作勢要行禮,蕭綽連忙迎上前攔住她:“不必不必,讓孤好好瞧瞧你。”他仔細打量着葉南晞,不由得驚歎道:“果然是仙女,長生不老,十年過去,容貌竟是半點未變。”
葉南晞忍不住發笑。
十年的歲月令蕭綽褪去了當年的稚氣,一襲織金曳撒包裹住他健壯的身軀,腰上虛束着一條鑲金的革帶,襯得他英武不凡、貴氣逼人。
葉南晞看着他,眼裡盡是欣慰的神采:“殿下近來可好?”
蕭綽一肚子話不知該從何說起,思來想去,末了皆化作歎出肺腑的一口氣:“一言難盡。”
葉南晞笑容不改:“沒關系,我此行就是為了殿下而來,有我在,殿下不必擔心。”
蕭綽眼睛一亮:“真的嗎?”
葉南晞一點頭:“當然。”
馮钰适時的走上前,柔聲對蕭綽道:“殿下,得給葉姑娘安排個合适的身份,這樣她才能在東宮長久地待下去。”
蕭綽想了想:“南晞從前是孤的侍墨女官,照舊沿用這個身份便是,若是旁人問起來,隻說她之前被我派去了别處,如今又被召了回來。”
雖然這番說辭經不起推敲,可是誰又敢質疑太子的話?
這時,有宮人進來通傳,說是永安帝傳喚蕭綽觐見。
蕭綽原本笑意盈盈的臉登時變得苦大仇深。
葉南晞察覺到他的異樣:“殿下,是有什麼難處嗎?”
蕭綽回頭對上她的目光:“前幾日肅州傳來急報,說是肅州及周邊數個縣都鬧起了旱災。父皇此時傳我過去,八成與此事有關。此事是關乎國運民生的大事,是個燙手山芋。若真是交到我的手裡,隻怕我……”
他說不下去了,自己這個太子之位原本就岌岌可危,若再因此事招緻永安帝的反感,他真不知道自己這個太子之位還能保留到幾時。
葉南晞沉吟片刻,輕聲道:“先别想那麼多,去瞧一瞧,見招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