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道白光自眼前閃過,葉南晞知道自己穿越成功。然而下一秒一股冰涼的湖水竄入鼻腔,刺激得她的肺部掀起一陣刺痛。
葉南晞知道傳送器的落點向來随機,隻是從未想過會随機到這種地步,将她直接扔進了水裡。
暗暗在心裡爆了句粗口,她拼了命的往岸邊遊。
半晌,她觸到岸邊的巨石,掙紮着躲進附近一處假山後面。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及至氣息平複些許,她警惕地觀察周圍的環境。
這座皇宮對她而言并不陌生,她望着遠處一望無際的水面、煙柳朦胧的水岸,再加上周圍巨石參天的假山,很快意識到眼前便是太液池的西南角,距離東宮隻有步行三五分鐘的距離。
快速換好衣服,她做了個宮女的打扮,然後召喚出AI,先确認時間,在得知此時正好是數據丢失的起點——1615年,接着繼續測算,進一步得知了馮钰住所的位置。
趁着巡邏的守衛剛剛走遠,葉南晞偷偷摸摸、躲躲藏藏地混進了東宮。目标明确的推開了馮钰所居那間屋舍的門,然後側身擠進門縫躲了進去。
馮钰是她在這個時代唯一信任的人,來找他幾乎是出于一種本能。
此刻屋内無人,葉南晞環顧四周,見屋内幹淨整潔,物品的擺放也顯露着馮钰獨有的習慣,一顆心逐漸松緩下來。
“阿钰……”她低聲呢喃着他的名字,唇邊不自覺的浮出一抹淺笑。
算着時辰,馮钰應該還在當值,她如此想着,心裡開始期待即将到來的重逢場面。
十年未見,不知道如今的馮钰變成了什麼樣子?
她有些坐不住,于是站起身,像個遊魂似的在屋子裡遊來蕩去。遊蕩累了,就站在窗邊發呆。
她以為自己至少要等到晚上,未曾想等了沒一會兒,屋外忽然有腳步聲傳來。豎起耳朵側耳傾聽,好像是馮钰的腳步聲。興沖沖的剛想要迎上前,遠處卻飄來一道細弱的女聲:“馮公公,您等等。”
葉南晞見狀轉了個身,快速躲到門口,屏息凝神,聽着門外的動靜。
馮钰的聲音隔着窗戶傳來:“碧桐,你有何事?”
碧桐的聲音裡含着幾分羞怯:“我……我有東西要給你。”
“什麼?”
碧桐将一支香囊遞給馮钰。
馮钰站在屋檐下,看着手裡的香囊微一蹙眉:“你這是何意?”
碧桐細聲細氣的答道:“這是我親手繡的,希望公公能收下。”
馮钰雖是太監,可也知道女子送自己香囊意味着什麼。
宮女與太監一樣,此生注定要在宮中為人奴仆,無法離開,與其在四方的天地間孤獨終老,倒不如尋一伴,結為“對食”,至少在感情上有個慰藉。
這事在宮裡并不稀罕,與尋常男女結親一樣,宮女結對食也少不得要看對方的條件。像馮钰這般又年輕,相貌又清俊,身份又尤其體面的人,在宮女們的眼中猶如一塊金疙瘩,惦記他的人不在少數,碧桐便是其中之一。
碧桐容貌秀美,性格活潑外向。她喜歡馮钰,喜歡得光明正大。旁人惦記馮钰都是暗送秋波,唯獨她敢将香囊當面遞到馮钰手上。
馮钰面無表情地将香囊塞回碧桐手裡:“還請姑娘把東西收回去罷,我不能收。”
碧桐笑容蓦地斂去,一雙杏眼含情脈脈的望着他:“為何?是碧桐哪裡不好嗎?”
“不是。”
“那是為什麼?”
馮钰沉默片刻,不帶感情的回答道:“我已有心儀之人。”
碧桐不肯死心,急急地追問:“是誰?”
馮钰不答。
碧桐氣息有些不穩:“你說出來,讓我死心,我保證再也不糾纏你。”
馮钰幾乎将唇抿成一道線,躊躇半晌,他仿佛被逼入了絕境,轉身去推門,是個要逃的姿态。
碧桐也是個死心眼兒的,見馮钰跨步進門,也追了進來:“我隻求斷了念想,不為别的。”
馮钰被逼的沒辦法,他回過身,剛想開口說些什麼,餘光忽然瞥見一道人影。刹那間,他整個人好似被施了定身咒,木雕泥塑般的愣在原地。
四目相對,葉南晞沖他尴尬的笑了笑。
剛才馮钰進門太突然,葉南晞完全沒有來得及躲避,更沒想到他後面還跟着個尾巴。
她看過馮钰,又轉頭看向碧桐。
碧桐目光從疑惑到恍然大悟,緊接着捂着臉跑了出去。
“诶,你誤會了,我不是……”葉南晞作勢要去追碧桐,剛走沒兩步忽然被人扯住衣袖。她回過頭,看見馮钰眼眶通紅,雙唇緊閉,鼻翼随着急促的呼吸不斷翕動着。
良久,馮钰才緩緩開口道:“你……回來了?”聲音很輕,透着些許喑啞。
葉南晞注視着他,故人重逢,一股溫柔的喜悅占據了她的整片胸膛:“我回來了。”
馮钰一吸鼻子,倏地背過身去。
葉南晞不明所以地望着他:“阿钰?”
馮钰回過身,眼圈微微泛紅:“回來就好。”
對于葉南晞來說,馮钰仍是半月前與自己朝夕相伴的少年;可對于馮钰而言,葉南晞幾乎快要化作一道記憶中的殘影。十年時光,他已經記不清楚對方的模樣,每每閉上雙眼,眼前浮現的僅是一道模糊的光團。
他曾為此感到絕望。留不住,什麼也留不住,自己隻能看着她漸漸遠去而無能為力。然而此時此刻,這道光團竟然毫無預兆的重現在他的面前。
滿心的歡喜不知該如何表達。他的一雙眼睛浸泡在淚水裡,蕩漾又凄迷。他想了葉南晞十年,盼了十年。思念曆久彌新,對他而言漸漸變成了一種信仰。他早已不指望葉南晞真的能再次出現,他想她,隻是為了給自己昏暗的人生留一束光。
葉南晞定定的凝視着他,見他一副快要喜極而泣的模樣,心頭泛起一陣酸澀。她想撥開馮钰垂在額前的碎發,然而手剛擡起又收了回去。原因不是别的,而是她心虛。
馮钰的表情太委屈了,仿佛自己真的對他有了難以償還的虧欠。可是仔細想想,自己明明并不曾欠他什麼。
葉南晞抿了抿唇,柔聲問道:“這幾年過的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