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言談笑貌逐漸浮現在眼前,長安園内的月餘相處讓她發現他并不是個不苟言笑的人,相反,他慣會調侃人,隻是不知他是喜歡與人調笑還是單純喜歡捉弄自己。
——“公主的腿疾似乎好了?”
大遂之内,嬴略被識破不良于行的僞裝,面上先是一僵,随即又道,“我現在不是不良于行的長安公主,而是腿腳健全的長安園宮人。”
隻是話音剛落,她的腿就沒由來地軟了一下,手中燃着的燭台也差點被打翻。
幸而蒙恬意料之内地再次穩穩扶住了她的腰,另一隻手則接住了她手中的燭台。
燭火滅了,滾燙的燭淚卻滴在了他的虎口上。
“你的手——”嬴略驚呼一聲,下意識拉過他的手吹氣。
朱唇中呼出的氣息一縷接一縷地拂到他手背上,像荻花瑟瑟輕輕拂過手背但始終難以抓住,他不覺得疼,卻逐漸生出一股難耐的癢意。
吹了幾下,見蒙恬不說話,嬴略以為他被燙得厲害,擡起頭焦急地問道,“很疼是不是?”
不知何處一陣風吹來,密道内燭火晃動,暗昧不明,像是一個幽深旖旎的夢境,而這個夢境中唯餘他與她二人。
若此身仍然在夢中,是否可以一晌貪歡呢。
他低下頭,放在她腰間的手收緊了些,不由自主地向渴望已久的朱唇靠近。
但是眼前人并沒有像夢中人那樣動情地回應他,黑暗中那雙靈動的明眸像是一隻受了驚吓的小鹿,側過臉去躲開了,臉上明顯浮現出了一抹紅暈。
“君子有道,不欺暗室,蒙君可知?”
蒙恬輕歎一聲,拉開了彼此之間的距離,抱歉道,“是我唐突了。”
嬴略卻眉眼彎彎地看着他,“元良唐突的可不止這一次。”
蒙恬輕笑一聲,她到底還是知道了那晚的事情,“蒼天作證,棠華宮變那晚我是救人心切,對公主并無不軌之心。”
嬴略卻抓住這句話“乘勝追擊”道,“那就是說,元良現在有不軌之心了?”
誰成想,下一刻眼前之人真的做出了“不軌之舉”——在嬴略的驚呼聲中徑直将人打橫抱起。
“公主的腿疾想必還未痊愈,就讓臣繼續為公主代步吧。”
嬴略人是清醒着,不像棠華宮變那晚被一個人大男人抱着還一無所覺。
她初始還覺得有些害羞,随着穩健的步伐向前,她柔弱無骨的手卻逐漸環上了他的脖子,在兩束火把的間隔處,她像幼時那樣飛快地在他側臉上留下了一個印記,而後便将頭深深地埋在了他懷中。
朱唇在側臉上的輕輕觸碰雖然緩解了剛才他心中的癢意,卻猶覺隔靴搔癢,尤其是那股更近距離貼在他懷中的氣息,腳下雖未亂了方寸,心神卻早已蕩漾。
——“月餘不見,朕看王姊的氣色似乎更勝從前了。”
臨别那晚大隧之中的回憶驟然被打斷,嬴略鼓琴的手立時便停頓下來,方才的琴思太過于投入,以至于她都沒注意到二世是何時來的。
“陛下。”嬴略在内者令景福的攙扶下起身行禮,将主位讓給二世這個不速之客。
“是朕故意沒讓宮人通報的。”
嬴略摸了摸自己臉上未散的飛霞,坦然答道,“想來是陛下派去的人侍疾有功的緣故。”
二世端起銅案上的高足玉杯,大口飲用了杯□□郡進貢的葡萄美酒,玩笑般地審視着座下的嬴略道,“能讓王姊用得得心應手也算是一件功勞。那朕是不是要嘉獎一下蒙恬,比如說——讓他入宮侍奉王姊如何?”
嬴略故作單純,“讓他入宮侍奉我,身上是不是要少點東西?”
二世也故意順着她的話胡鬧,“宮規如此。”
“那他還怎麼侍奉我?”嬴略不滿地嘟囔道,“可若是不少點東西,豈不是要做嫪毐第二?那必然也不行。”
這話聽得二世口中的一口葡萄美酒差點噴出來,王姊,你要不要又隐晦又直白?
他将手中的高足玉杯重重放在銅案上,有些不情願道,“那就讓他留在長安園吧。王姊什麼時候想讓他侍奉了,就回長安園一趟,也算是朕給王姊的恩典,如何?”
“多謝陛下恩典。隻是,”嬴略悄悄靠近胡亥,附耳道,“有一次他在侍奉我的時候不小心傷到了腰,從那以後侍奉得就不怎麼得力了。”
二世慶幸于他剛才停下了飲用葡萄美酒的高足玉杯,不然還是會被王姊的“剽悍”震驚一口噴出來。
短短月餘,他的王姊怎會變得如此葷素不計?難道那些中人口中王姊和蒙恬在長安園中的風流韻事不是演習,竟都是真的不成?
偏嬴略似乎不覺自己的言談有何出格,還對着胡亥無辜地眨了眨眼道,“這件事,陛下也是聽說過得吧。”
胡亥咽下那口差點噴出來的水,笑道,“王姊……還真有大母(奶奶帝太後)之風啊。”
嬴略也回以一個禮貌性的笑容,先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指了指自己的頭,“幸好,我不僅繼承了大母的美貌,還繼承了先帝的腦子,所以絕對不會在秦國再遭遇一次嫪毐之亂。”
“那王姊打算如何處置朕這個‘恩典’?”